方臘一聽,眉頭大皺,掃視一番眾人,隨即問道:“眾卿可有破敵之策?”
恰逢新敗,這敵人有被國師與南離大將軍說得這般厲害,眾人一時之間哪里想得出什么破敵之策,唯有低頭不語。
左丞相婁敏中看得情勢,開口說道:“圣公,如今這鄭智剛到江寧,一應情報皆不知曉,唯有先打探清楚消息,再來制定破敵良策,是為穩妥。”
方臘聽言,努力壓制一番心中怒氣,又問道:“婺州王稟久攻不滅,議了幾日,也不見良策,該如何是好?”
此時方臘,看似勢力極大,地盤眾多。鄭智一來,方臘已然就是腹背受敵之勢,王稟此時也要由守轉攻。若是戰略轉換之間,鄭智與王稟當真都發起了進攻,杭州也就危險了。
方七佛剛從北邊回來,又吃了敗仗,此時方臘出言詢問,方七佛心中念想幾番,出來說道:“圣公,王稟不比那鄭智,王稟麾下之兵多是本地士卒,貪生怕死之輩眾多,臣愿帶兵剿之,必然一戰而勝!”
方臘聽言,看了看方七佛,說道:“好,速速帶兵剿滅之,不可讓其坐大。”
方臘對于方七佛是極為信任的,起兵之初方七佛就一直跟隨左右,立功無數。幾十州縣,很大一部分都是方七佛攻打下來的,便是這杭州城都是方七佛打下來的。所以北伐重任方臘也交到方七佛手中。此時方七佛去剿王稟,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得令,臣一定剿滅王稟,得勝回朝!”方七佛也是極有自信,要說方臘麾下軍將,運籌帷幄之道,方七佛可稱第一。
方臘點了點頭又吩咐道:“還請國師辛苦,快快打探江寧軍情,以定破敵之法。”
鄧元覺身受重傷,從江寧府一路強撐回來,傷口一直滲血不止,難以愈合,此時又得方臘差遣,卻是也不推辭,只道:“圣公放心,臣一定辦妥差事。”
鄧元覺身居國師之位,這摩尼教雖然并非多大的勢力,也不能直接給方臘提供多少可戰之兵,但是用來打探情報是極為有效率的。所有情報工作多由鄧元覺來做。
方臘心中煩亂透頂,這起兵造反之事遠遠沒有當初想得那么簡單,雖然起兵至今還不到一年,雖然占據的州縣幾十,雖然部眾能計百萬。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如履薄冰,怎么都是左右為難、騎虎難下。
“杭州城中,訓練士卒與打造軍備之事,諸卿一定要竭盡全力辦妥,不得有誤,朕也會日日巡視檢驗。今日便到這里,退朝吧。”方臘似乎有些身心俱疲,對于訓練士卒與打造軍備之事,方臘當真是日日巡視,此事關乎存亡,只因杭州城內二三十萬手無寸鐵的士卒,實在叫他焦頭爛額。
眾人慢慢退出大堂,見得方臘走后,鄧元覺卻是直接坐在了地上,表情痛苦不堪。石寶與方七佛連忙來扶,都是知道鄧元覺肩胛之上還有箭傷,急忙差人去喚醫官。
杭州城實在不凡,方臘未起之時,人口就有二三十萬之多,此時兵災到來,城內也還有二十萬居民,只因這兵災來得實在太快,快得城內居民都來不及反應,甚至快到城內百姓都沒有把這作亂的方臘當回事,只以為是他鄉之事,用不得多久就平息了。
等到人們反應過來,賊兵已然圍城。知府趙霆棄城而逃,整個富庶杭州就這么完完整整落入的方臘手中。
此時杭州,二十萬百姓,二三十萬的賊軍,卻是一點也不擁擠。北宋滅時,南宋以杭州為新都,無數北方民眾隨行遷徙到杭州,杭州升格為臨安府,人口也暴漲過百萬。
原本繁華的杭州,此時卻顯得格外蕭條,原本城中往來的富戶大族,皆遭兵禍。更有許多大族家中有在朝廷為官的,下場更是慘烈。蔡京祖父與父親的墳墓都被刨開了。
商業的繁華往往就是資本來支撐的,城中富戶倒下來,資本也就沒有了。商業自然就蕭條下來了,一個如此大的城市,沒有了商業,也就沒有了一切生活物資的補給,幾個月間,杭州城完全陷入了一種惡性循環,生活物資越來越少,價格越來越貴,百姓生活自然越來越慘,餓死人的事情也就時有發生。
唯有方臘麾下,有錢有糧,雖然是殺雞取卵,卻是也能保證短時間內軍政穩定。依托方臘生存的百姓也能有一份正常的溫飽,比如鐵匠木匠。
吳用大早就入了江寧城,要處理的事情太多,首先便是派人去尋鄧先。
兩人交接了賬目,又點驗了貨物,并無差錯。卻是一個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事務繁忙,但是忙忙碌碌的鄧先一直笑意盈盈,喜上眉梢。待得諸事辦妥,開口笑道:“吳先生真乃高人,料事如神,先生走后三日,城內的布匹價格不降反升,比原先的價格都高出了一成。小的也大賺了一筆,拜謝先生指點之恩。”
吳用頭前一直埋頭做事,此時也笑道:“非我料事如神,而是我家相公非比尋常,剿些反賊自然不在話下。”
“是極是極,鄭相公非比尋常,大宋之內,無人能及。”鄧先有心討好,假裝抬頭看了看天空,隨即又道:“先生,正值午飯時候,小人做東,請先生小酌幾杯如何?”
“吃酒就不必了,下午還有事情要辦,吃個便飯即可。”吳用自然卻之不恭,吃鄧先一頓便飯也是應該的,這鄧先也確實賺了一筆不菲的銀錢。
鄧先連忙頭前作請帶路。
吳用也不客氣,便往前行,又想起一事,開口道:“我家相公還有一事差遣與你,你當辦妥。”
“先生放心,上刀山下火海,小的也要為相公奔走妥當。”鄧先聽得那高高在上的鄭相公還有事情專門吩咐自己,哪里會嫌麻煩,反倒格外欣喜。話語也說得滿滿,這也是商人慣用的說詞。
吳用聽言一笑,道:“上刀山下火海倒是不需要,些許小事爾。明日你趕緊往城北碼頭去找大船,有兩千多俘虜要運進渤海,送到滄州去。此時對你來說不難,一定要快快辦妥。船只要多租一些,把這幾天收的貨物也一并帶去滄州。”
運俘虜的事情自然是鄭智安排的。但這運貨物的事情卻是吳用自己的計劃,其實還不知貨物,還有沿路搶來的錢糧與東西,此番總是順帶,也就一并運回去。免得到時候回滄州之時,多了許多累贅。
“先生安心,此事三日之內一定妥當,大江之上船只并不難尋,只是這能出海的船工比較難找,到時候小的親自隨船往秀州(上海嘉興)一趟,秀州多有出海船工,一定把船工安排好,定保船隊安全到達滄州。”鄧先便如此會說話與做人,把事情說得極為簡單,又把難處表達出來,更是把解決問題的辦法又說出來,輕易之間還表達出自己的能力與能干。
吳用聽得這三言兩語,回頭看了看鄧先,隨即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此事妥當之后,相公絕對不會虧待與你。”
鄧先聽言心中大喜,但是面色卻并不表現,口中只道:“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這都是小的應該的。”
兩人相談甚歡,來到一處酒樓之中,酒菜片刻備齊。鄧先極為熱情,吳用也只是淺嘗即止,并不多飲。一來下午還有許多差事要辦,二來吳用對于酒也沒有多少喜好。
東京樞密院,坐落于內城東華門外不遠,東華門雖然不過只是皇城八大門之一,對于大宋文人來說,意義不同尋常。大宋科舉,公布進士及第之時,便在這東華門處又專人唱名。
那個時候,能在東華門外聽到自己名字的讀書人,也就意味著從此鯉魚躍龍門,寒窗十年終于功成名就。
東華門乃皇城之門,入了東華門便是皇宮,出了東華門,就是汴梁內城各種衙門聚集之地。
東華門不遠的樞密院內,童貫手捧一張金黃卷軸,卷軸攤開,一方鮮紅印鑒于其中,上面幾個鮮紅隸書:范圍天二、幽贊神明、保合太和,萬壽無疆。
正是皇帝趙佶以于闐兩尺大玉自制玉璽重寶大印,文字之中,還篆刻花鳥魚蟲等精美圖案。
大印之中黑字,才是圣旨御詔!
童貫從此獨攬大宋朝所有軍將,從道路州府到東京汴梁,一兵一將,皆由這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太監統領。
看得片刻,童貫眼角微微有些笑意,卻是也未笑出來。慢慢卷起圣旨,系好卷帶,放入一個寶箱之內,鎖好鐵鎖,放在案幾之上。
左右官員自然知道這圣旨所書何事,皆要上來道喜。
童貫揮了揮手,開口道:“江南反賊未平,還請諸君勞苦,隨我速速往殿前司點校,抽調精銳,后日大早,隨我親征江南。”
眾人拱手,童貫已然起身往外,眾人連忙跟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