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稟看著大帳之中這些軍將一個個坐著一言不發,便是頭前鄭相公也在閉目養神,心中實在困惑,卻是也好出言去問,只來來回打量著,只想這位鄭相公也是無聊,帶著軍中將領坐著發呆。
大帳之內還有幾個火盆,盆內的木炭燒得通紅,還有些許輕煙飛起,大帳之內比外面自然暖和了許多。
正當王稟心中胡思亂想之際,一個漢子進得大帳,輕微見禮,直奔鄭智身邊而去,只在鄭智耳旁低聲說得一句什么話語。
再看鄭智,已然眉目一張,眼神中精光大作,站起身來開口道:“大名府的禁軍嘩變了,諸位點齊人馬隨我入城彈壓。”
眾人皆站起身來,齊聲答道:“遵命!”
隨即鼓聲大作,三千鐵騎與王稟麾下四千多步卒全部集結完畢,鄭智揉搓著凍得發僵的雙手,看著列隊聚集的軍漢,打馬便往城池而去。
城門口又一次被打開,燕青站在城下等候了許久,剛才那個去給鄭智報信的軍漢也就是燕青派去的。
鄭智打馬而過,看了一眼路旁的燕青,燕青對鄭智點了點頭,鄭智也不多言,稍稍催促一下馬匹,輕快腳步往前。
王稟隨在鄭智左右,心中疑惑卻是越來越多,只是這些疑惑只能埋在心中,并不能開口去問,也知道不可隨意談論。
牛大的短刃又刺進了一個婦人胸膛,婦人口鼻處直冒鮮血,牛大便是看也不看一眼,回頭出得廂房,眼神示意一番頭前一個漢子。
這漢子看得牛大眼神之后,一口大名府話語:“梁世杰貪墨軍餉,不把我等軍漢當人看待,寒冬凜冽,直把我等往絕路上逼迫,今日也不怪我等無情。弟兄們隨我去衙門里的府庫中取錢糧去!”
便是漢子話音一落,幾十個沖進來的漢子趁著夜色直出內院,瞬間混跡在門外四百多大名府軍漢之中。
隨后這些軍漢又開始往外衙而去。
只留內一應家眷下人面面相覷,兩具尸首已然死得透透,便是開始來報信的那個衙役也還站在梁世杰的身旁目瞪口呆,眼前發生的一切像是幻覺一般。
好好的一個從三品中書舍人、大名府留守,竟然就這樣被人一刀捅殺當場,這殺人兇手也只為了一口食量與一件厚衣裳。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大名府一兩百年來,何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幾千健馬,無數腳步,還有鐵甲之聲,早已把這大名府從沉寂的黑夜喚醒。街道兩側到處都是剛剛點亮的等候。
窗戶與房門的縫隙之處,皆是疑惑的眼神往街道上打量,街道之上無數騎士步卒邁著整齊的步伐往城中心處快步而去。
更聽得有人大喊:“所有百姓關好門窗不得出門,大名府禁軍嘩變作亂,收留反賊者,與反賊同罪。”
喊聲一遍一遍重復,從遠到近,又慢慢遠去,雖然話語口音上有差異,卻是人人都聽得明明白白。普通的百姓哪里見過這種事情,連忙關好門窗,更是搬來厚重的家具把門窗皆堵死,就怕這黑夜之中有反賊奪門入戶行兇。
不得片刻,整個府衙被這些鐵甲圍得水泄不通。
幾百大名府的軍漢才剛剛出得衙門,眼前月光之下,便是無數的火把,數之不盡的鐵甲。
“所有反賊速速放下兵器,跪地投降,鄭相公有言,只除首惡,受裹挾者免死!”幾個打馬的軍漢左右來回逡巡,口中大喊不止。
頭前出來的幾十軍漢連忙把手中明晃晃的兵刃扔在地上,跪地抬手等候。
頭前已有鐵甲上前綁縛,其余大名府軍漢一臉疑惑,卻是也知道自己攤上了大事,其中緣由雖然不明,只得趕緊跪地,面前這些鐵甲軍漢手中的利刃可不是玩笑。
“冤枉啊。。。鄭相公。。。我等冤枉啊。。。”
“鄭相公。。。小的們實在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受人裹挾,小的們冤枉。。。”
顯然也是有人明白過來事情不對勁,便是那一句反賊,眾人也覺得自己冤枉得緊,自然有人出言申辯。
鄭智鐵青著臉,也不說話,揮揮手示意一下身旁的軍漢。
片刻之后便有鐵甲持馬鞭上前,誰開口說話,便是皮鞭加身。還有人大喊:“都禁聲,不準說話,冤枉與否,相公自會明察秋毫。”
拳打腳踢,喝罵不止,無數鐵甲手持繩索上前一個一個綁縛,綁縛之后便把這些人往城外帶去。牛大自然也被綁縛在其中,借著月色被幾人抬著直奔城外大營。
鄭智下馬帶著幾十親兵往衙門內而去。
身旁的親兵也是大喊:“所有人都出來,鄭相公帶兵來了,反賊已經被控制住了。”
一個衙役聽得喊上,從頭前飛奔過來,一把跪在鄭智面前,口中哭天喊地:“鄭相公,梁中書被反賊殺死了,蔡夫人也死了,鄭相公一定要為梁中書伸冤報仇啊。”
鄭智聞言一陣驚訝,開口說道:“什么?梁中書死了?豈有此理,殺官造反,豈能放過,來人,速速去徹查此事,看看是誰人帶頭,就地正法。”
“鄭相公,鄭相公,小的知道認得是誰帶頭的,小人見過那人,那人還殺了姚捕頭。”
鄭智聞言厲聲說道:“來人,快快帶他到城外大營去,把所有反賊全部聚集起來,讓其指認,只要認出賊首,立刻正法。”
此時一個官員也從旁邊戰戰兢兢上得頭前來,作揖開口:“鄭相公,下官乃大名府左廳推官劉慎,此事。。。此事實在重大,東京蔡太師處怕是難以交代,還請鄭相公一定要秉公明察。”
鄭智打量了一番此人,只道:“你便隨他一并去城外,幫他之人賊首。”
“多謝鄭相公,下官感激不盡。”
這叫劉慎的推官,并非小官,也有六品。劉慎之所以此時顯得格外上心,便是想保住自己的政治前途,心中也有思慮,此事若是做好了,不僅不會被蔡京怪罪,甚至還能在蔡京處討一些功勞。
鄭智點了點頭,開口道:“帶我先去看看梁中書,反賊之惡,令人發指。”
推官劉慎與那衙役本已準備出城指認兇手,此時又連忙往前連帶,帶鄭智去看還躺在血泊之中的梁世杰。
幾百嘩變的“叛軍”已經被綁縛到城外大營,其中百十號人忽然搖身一變穿上了鐵甲,騎上馬匹之后又成了鄭智麾下的鐵甲騎兵,只是這些騎兵已然被安排到了大營角落處。
還有一個大名府的漢子被脫了繩綁,身披羊毛大氅,坐下一匹健馬偷偷從大營缺口處而出,奔的一里多地,路邊等候了七八騎。匯合之后,這一隊人馬便冒著寒風直奔滄州而去。
待得鄭智回營,所有“叛軍”都被集合在校場之上,左右燈火通明,叛軍皆是綁縛在地。
鄭智上得將臺,開口道:“拿著火把前去指認。”
推官劉慎與那衙役聞言,接過兩個火把,便往人群而去,左右幾個鐵甲軍漢更是在一旁打磨著利刃,就等認出賊首就地正法。
兩人拿著火把在人群中一個一個辨認,旁邊還有鐵甲軍漢大喊:“所有人不得說話,不得躲避,抬頭面對燈火,但有躲避指認者,視同賊首,就地正法。”
地上這些老弱軍漢聞言,連忙抬頭照做,哪里還會去躲避指認,一心只想讓人認得清楚一些,千萬不要認錯了。
待得這衙役一個接一個的臉面看過,越看越是疑惑,越看越是眼花,就是看不到自己頭前認出的那個殺人兇手,便是看多了人臉之后,之前的記憶都感覺有些模糊。
鄭智也不著急,只在將臺之上等候,座下還有一盆火炭供暖。
待得四百多人一一看罷,劉慎帶著衙役上得將臺。
衙役一臉懊惱稟報道:“鄭相公。。。小的未能認出賊首。頭前黑夜之中,只有些許月光,也并未看得十分清晰,相公恕罪。”
鄭智聞言一怒,呵斥道:“廢物東西,要你何用,身為一個衙差,連行兇之人都認出來,認不出再去認,今夜一定要抓住賊首,否則何以向東京交代,官家與蔡太師怪罪下來,你們誰能擔當罪責?若是官家與蔡太師怪罪與某,第一個拿你是問,砍了你的狗頭去東京請罪。”
衙役聞言,立馬嚇得戰戰兢兢,連連低頭,口中語無倫次答道:“鄭。。。鄭相公。。。小的再去認,再去認。。。”
此時不遠處的魯達走到頭前來,開口說道:“稟告相公,頭前入城平叛之時,還殺了幾個叛賊,要不要把尸首一并抬上來指認一番。”
鄭智聞言,點點頭道:“抬過來!”
幾具尸首被抬到頭前,一一擺開在將臺土堆之上。
鄭智一聲大喝:“還不快去指認!今夜若是認不出賊首,教你好看!”
這衙役嚇得渾身一抖,連忙上前去辨認,火把在幾人面目上反復查看。越看越是迷糊,顯然這幾人不是賊首,卻是看起來又有幾分相似起來。
這衙役偷偷看了一眼鄭智,見得鄭智一臉怒色,卻是又不敢回頭稟告,只得又反復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