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滄州物資豐富,百姓也大多有些余錢,所以這個除夕,都是喜氣洋洋。
自古中國百姓與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對于人生的基本追求是不一樣的,也是中國人的哲學思維獨立成另外一個體系。
華夏人民,對于社會,或者是國家,講究家有余糧,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相比而言,往西去,追求所謂自由與民主。
其實歸根結底,中國人對于生活,追求的是富裕,治安,還有道德。兩千多年,從未改變。這套哲學體系一直貫穿始終。
所謂自由與民主,追求的結果與目的,大概也是這些。但是在社會學理論上,一個是對于過程的追求,一個是對于目的的追求。
導致這種差異性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人口與宗教。中國從古至今,并非宗教性質濃厚的國家,宗教從來沒有真正掌控人民。中國人信仰的是歷史傳承、血緣傳承、家庭傳承、獨特的哲學價值觀。
往西去,只有神才是信仰,神支配著一切,神支配著歷史認知,哲學認知,社會結構。文藝復興之前,神甚至支配著每個人的所有,包括國王與貴族。直到后世,神依舊發揮著重要的影響力,耶穌與安拉從來不是朋友。耶穌與安拉打了一千四百年。
這個區別導致西方人在反抗掌控一切的宗教之時,也是在尋找一個實現對于自己向往的生活的辦法,或者是過程,也就誕生了所謂自由與民主。
中國人用自己的哲學體系,對于道德的有達成共識的規定,對于治安的標準定義,對于生活需求有基本的定義。
這就是為何中國自古有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原因,這也是為何朝代會有周而復始分裂與統一。民犯罪,會遭到懲罰。國家達不到有共識的規定與標準,也會被人推翻。
這也是為何在神的指導之下,西方的貴族會一直是貴族,鮮少因為內部原因而被推翻,只會因為外部戰爭才有可能沒落。貴族的家族可以因為自己的身份,因為神的庇護或者加冕,世世代代是貴族,世世代代是國王大公。
待得新的一年到來,士卒們重新擠滿了軍營,操練也越發的嚴厲。過不得十來天,西北的校閱也要開始。
鄭智拿著一封剛拆開的書信,面色微沉,一臉思索的模樣。大帳之外還傳來四處操練的呼喊聲。
吳用連忙開口問道:“相公沉思,所謂何事?”
鄭智從自己的虎皮大椅之上站了起來,把手中的書信遞給吳用,口中只道:“東京剛來的!”
吳用接過書信,看得片刻,說道:“相公,這位蔡攸是何許人也?莫不是與蔡太師有關系。”
鄭智點點頭道:“蔡攸為蔡京長子,而今也是圣寵正隆之人,王黼之輩爾。”
鄭智用“王黼之輩”四個字,也就把蔡攸其人定義了下來,吳用自然聽得懂,思索片刻,又道:“相公,好在此人乃副,童太師該掌握大局。”
鄭智搖了搖頭,只道:“怕是沒有這么簡單,官家想要蔡攸立功,以便加官進爵。蔡京大概也在此事上面出了不少力,興許是想制衡童太師與我等,想把手伸進軍中來。蔡攸大概是樂得其成,只以為這一趟北上就是來出謀劃策,撿功勞的,順便也想在軍中培植一些黨羽。都是好打算啊。”
鄭智的分析,自然一針見血,童貫大概也是知道蔡攸背后的這些事情,卻是無法反駁。如今蔡攸還未有資格與蔡京叫板,兩人的父子關系暫時還是比較牢靠的。還未到互相傾軋之時。蔡京顯然是要對童貫發難,既然童貫一身權柄全部來自軍功,那蔡京就要釜底抽薪,在戰陣之事上打壓童貫,分童貫的功勞,甚至奪童貫的功勞,如果有可能,也可以戰陣之事治童貫的罪過,甚至拉攏培植自己的禁軍勢力。
吳用此時才知道事情不是那般簡單,眉頭也是皺了起來,這是吳用第一次有機會為朝堂最高層次的斗爭給鄭智出謀劃策,吳用心中更是謹慎,也是知道這一回若是謀劃得當,自己也就徹徹底底在鄭智面前站穩了腳跟。
鄭智會把這封書信給吳用看,還出言給吳用解釋其中的利害關系,也未嘗不是對吳用的一種認可與信任。
大帳之中忽然沉默起來。鄭智踱得幾步,又坐到了虎皮大椅之上。
許久之后,吳用終于出言:“相公,蔡攸不比蔡太師,必然少了許多見識與高度,既然他此來是想要功勞,不妨就給他一些。給他功勞之前,多刁難與他,讓他每日吃癟受氣,待得功勞到手,他必然不愿再在軍中受氣,只想拿著功勞歡天喜地回東京。只要蔡攸一走,蔡太師的謀劃自然落空,官家見得蔡攸功勞在身,也不會計較,蔡攸自己也只想回去。便是一舉多得之事。”
鄭智聞言看著吳用連連點頭,心中也是極為認可,開口道:“學究好計策,看來是要好好拿捏一下這個蔡攸了。”
吳用卻是還皺著眉頭道:“相公,此法雖然一舉多得,卻是也有后患,只怕蔡攸受了氣,到了東京官家面前,會出言攻訐相公,甚至童太師也會多受攻訐。萬一官家聽信讒言,只怕會。。。”
鄭智聞言,面色不屑一哂,輕蔑道:“此戰之后,我等必然是人人喊打,他蔡攸還算不得哪個蔥,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不需理會。”
吳用此時陡然想起了鄭智在東京城梁門之下的那句話語,那句“管他官家還是民家”。心頭忽然一驚,卻是又強制平復自己的心情,雖然還猜測不到鄭智具體是如何打算,但是吳用顯然知道一個大致方向。
此時努力平復內心的吳用,反而在心下反復做著自己的心理建設,事情雖然重大,重大到興許山河變色。吳用卻是也欣然接受,雖然震驚無比,卻還是調整自己的內心,爭取不給鄭智拖了后腿。
只見吳用壓制了一下緊張的心情,開口說道:“相公已有定計,學生便不多言。學生一定為相公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鄭智看得表達忠心的吳用一眼,極為滿意的點了點頭,只道:“某也必不會讓學究失望。”
吳用聞言,忽然覺得心中大定,恭敬站在一旁,內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些憧憬。
鄭智擺了擺手,又道:“且下去準備一下,童太師要來,合該好好接待一番。”
吳用聞言,只覺得身上充滿了力量一般,一禮之后,出門的步伐都穩健了不少。
軍中之事,復雜卻又簡單。只要安排妥當,一切都是反復重復之事。
契丹人本不過年,卻是漢化兩百年,而今也把春節除夕當作了重大的節日。只是這個除夕,對于遼國來說,當真是年關,年關年關,自然就是過關一般。遼國國內,積雪比河北不知大了多少,女真人的軍隊也越來越龐大,女真人生產力又低下,糧草全靠搶掠。
嚴冬時節,雖然女真人并沒有重大的攻勢,卻是也肆虐大遼之民,四處劫掠糧草,以待開春。
遼人只余中京,西京與南京。只要天氣稍稍轉暖,女真大軍必然兵臨中京城下。
官道之上,一隊人馬,幾輛豪華的車架。
這回童貫倒是不再自己打馬,而是于蔡攸一起在車廂之內。外面還是天寒地凍,車廂內反而有暖爐,可以取暖。而今童貫年紀也不小,近幾年來由于少動,也越發的肥胖起來,再也不能像當初那般縱馬馳騁了。
頭前一個護衛忽然打馬回頭,在車廂外稟告:“太師,已到岔路,是往河間,還是往滄州?”
童貫本在與蔡攸閑聊,聽得稟報,開口答道:“去滄州!”
護衛打馬往前去引路。
蔡攸聞言,疑惑問道:“童太師,為何去滄州啊?此時十萬大軍都在河間集結,合該往河間府去。”
童貫聞言有些不快,卻是也不顯露在臉上,只道:“此戰勝負,就在滄州鄭智。自然是先去滄州,滄州也有五萬大軍備戰,先去看看再說。”
蔡攸聞言又道:“童太師,此法只怕不妥吧。與其如此,何不叫鄭智帶兵到河間府匯合,也免得我們舟車勞頓之苦,天寒地凍的,也該早早尋個安穩地,這般趕路,實在叫人受不了。”
童貫聞言也是不怒,只道:“此戰勝負關鍵就在滄州,去一趟又何妨?”
“童太師此語,下官不敢茍同,河間大軍十萬,軍將無數,為何單單就把勝負關鍵所在都押在鄭智一人身上?太師身為主帥,說出這般話語,若是讓河間府的軍將聽了去,如此厚此薄彼,叫人心中作何感想?上陣只怕也會胸生私心,不得賣命。”蔡攸皺眉說道。
童貫已然忍無可忍,開口便道:“蔡學士何不往東京去信一封,讓你來做這個主帥如何?”
童貫顯然也是不是好脾氣的人,童貫一個閹人,主要的好脾氣與耐心大概都給趙佶一個人了。
蔡攸聞言,面色一沉,受了童貫這么一句,卻也不再答話。心中卻是反復思索,思索片刻,反而覺得童貫這般也好。童貫只看重鄭智,而輕慢了河朔其他軍將,對于蔡攸來說,何嘗又不是可以鉆的空檔。
既然童貫不在乎河朔軍將,蔡攸自然可以多在乎一下。收心之法,也就在蔡攸心中醞釀,鄭智掌兵五萬。河朔有兵十萬,若是能掌河朔軍將人心,童貫這個主帥倒是也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