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之中,一群臭皮匠言語之間,也把國家大事定奪了下來。
趙佶接了帶兵剿賊的旨意,當真也沒有反抗,趙家的江山,面對賊寇之事,戰線還是統一的。
趙佶心中也愿意把身邊這些正在為難的軍將留在身邊。這些軍將的為難,不過就是聽太上皇的留在亳州,還是聽新皇帝的去東京。
便是這一道圣旨,把這些軍將的為難都解決了。
卻是趙佶也多有失望,一個月的時間,聚了兩萬兵馬。這個大宋朝,越來越讓趙佶失望了,也讓出京之后的趙佶慢慢看清楚了自家的這個天下,與自己之前了解的完全不一樣,其中差距太大太大。汴梁的繁華,猶如夢幻一般。
趙佶一生沒有出過汴梁,忽然出得汴梁,許多夢幻都開始破碎。便是心中才知,原來汴梁代表不了整個大宋朝。
現實總是殘酷的,慢慢面對現實的趙佶,心中更是難以接受。
從最初的怒不可遏,到如今慢慢的平靜下來,便是提筆寫的詩詞,也有了一個轉變。
無言哽噎。看燈記得年時節。
行行指月行行說。
愿月常圓,休要暫時缺。
今年華市燈羅列。
好燈爭奈人心別。
人前不敢分明說。
不忍抬頭,休見舊時月。
卻是這人心已定,性格已成。不悲國家興盛民間苦,依舊還是家長里短月不圓。
鄭智見得祝朝奉,兩廂對坐,促膝長談,酒茶佐飲。
祝朝奉久久不語,鄭智之意,他心中已然明白,便是要把這獨龍崗的田地分出去,教祝朝奉如何舍得?
“老太公,莊子里多是姓祝的族人,田地分出,也落不到外族之手,而今老太公這一脈,將來大多為官為將。祝家子弟,也有不少在軍中效力,將來也多有軍將之身,將來也少不得發家致富,此時老太公施以恩惠,必教族人們感恩戴德,更得敬重。”鄭智慢慢說服著。
祝朝奉聞言也是點頭,口中卻道:“老朽一輩子,也就攢下這些家業,如此給了出去,雖然能得敬重,卻是這后代子孫,怕是少了安身立命之本啊。”
人之想法,不過就是家傳萬代,人丁興旺。無可厚非。
“老太公,地不過死物爾,頭前所言,太公也聽得清楚。不得多久北上草原,牛羊遍地,健馬無數。太公只要差人同行,一律低價出售。帶回河北,兩倍的價格賣出也是簡單的事情。便是太公莊子里,還有許多作坊,制衣制瓦的便不談。卻是這制作鐵騎的作坊,官府也能許可,制作出的兵器甲胄,官府都高價收購。一年的利潤,必然比田租要多。至于子孫后代之事,讀書進學,參軍入伍。某可以保證,只要鄭家不破敗,世世代代都有照拂。”鄭智苦口婆心慢慢勸說。
獨龍崗上的勸說之事,自然只是特例。河北燕云,便再也沒有這般苦口婆心勸說的景象了。
其他地方,皆是一隊軍將騎著健馬飛奔而至,官府公文大印之下,話語直白冷淡,便是交出地契,統計戶口,但有言語不從,立馬拿下大獄關著再說。
鄭智非要在這個時刻如此快速的推行此事,只為快刀斬亂麻。后世太祖,便是如此,一定要在勢力初成之時,要在鄭智麾下勢力與地方勢力還未開始錯綜復雜之時,把此時推行成功。
只要此事順利成行,民心立馬在握。獲得土地的百姓,必然不能看著鄭智倒下,一定會堅定的支持鄭智,如此也是保證自己的利益,保證自己剛剛獲得的田地。
若是把這件事情拖久了,拖到社會安定了,統治穩定了。再想做這件事情,那便是不可能的。此時正是鄭智威權正重的時候,人人皆怕。待得穩定了,便是鄭智恩德為主之時,必然要受掣肘。
如今軍漢們也知道這些土地收來,便是要發給自己的,用以封賞軍功。軍漢們自然是支持的,百姓們雖然還在觀望,待得重新加蓋大印的地契到手,便也會知道這位燕王殿下的圣明。
教育之事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施行。但是土地之事,唯有雷霆手段,以極快的速度一舉促成。
祝朝奉聞言,只得長吁短嘆,這位鄭相公親自上門而來,祝朝奉顯然說不出拒絕之語,卻是心中又不愿意。如此唯有嘆息。
“殿下,此事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便是叫我祝家出錢出糧,只要殿下開口,老朽自無二話,卻是這些田地,乃是一族安身立命之本,老朽到了這般年紀,實在有些舍不得。可否用錢糧來充抵?至于隨軍之事,也是老朽分內之事,不求賺得許多銀錢,只要能幫助殿下,老朽也別無二話。”祝朝奉已然被鄭智話語逼到了必須表態的時候,只得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
鄭智聞言,心中才知道這件事情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輕松簡單,開口又道:“老太公,某可以給你寫個字據。若是隨軍之法,利潤不能達到一年田租的兩倍,回來之后,某便花錢再把田地都給老太公贖回來,如何?此番封賞軍功,祝龍至少能得幾百畝,祝虎也能得二百畝左右。再加上人口分地,老太公這一脈,至少也有一千二三百畝。如此傳得后代子孫,也是足夠了。將來祝龍祝虎在戰陣之上,當還有功勛,便也就更多了。將來老太公的子孫,當多是軍將與官員,何須再依靠土地謀家業。”
祝朝奉聞言,心中似乎松動了一些,卻是皺眉問道:“若是人人都有田地,便是老朽有那一千多畝,卻是又哪里有人來種。。。”
祝朝奉的擔憂,便是怕人人都有田地了,人人都能吃飽,誰還愿意去租田來種,誰還愿意去當佃戶。
鄭智聞言一笑,只道:“老太公正是杞人憂天啊,沒有了佃戶,卻是也有人愿意用勞力換一份工錢,有幾個人不愿意多賺一點余錢,太公放心,有的是勞力。”
祝朝奉聞言站起身來,左右踱步不止。許久之后便又問得一句:“殿下當言而有信。”
鄭智聞言又笑,只道:“取紙筆來,某現在便給老太公立下字據。”
祝朝奉面色才稍稍輕松一些,又道:“隨軍行商之事,便派祝彪帶人去吧。”
鄭智聞言大喜,便是祝朝奉話語,已然就是點頭應下了,不論是勉為其難,還是觀望態度,卻是這件事情也辦成了。
清池城外,幾十個鐵甲士卒終于得了假,結伴出了大營,便是回鄉探親了。
這幾十人都是清池南方幾十里外官道邊的方家村出來的漢子,原先都是浪蕩少年人,偷雞摸鳥的事情也不少做。當初受了那份不菲的餉銀誘惑,結伴從了軍。而今也算是走對了人生路。
頭前一個少年人正是凱旋之時在路邊碰到自己父親與大哥的那個少年,名喚方石頭,這少年在眾人之中并非年歲最大的,卻是如今隱隱成了眾人的頭面人物。只因少年此番立功最大,殺敵三人。
眾人之中,還有五六輛馬車,車內載的皆是軍中發的糧食,也有帶回去的賞錢。
方石頭忽然回身,爬上馬車,隨后捧出了一捧麥子,奔到頭前馬旁,把手中的麥子湊到馬口旁邊,健馬自然是歡天喜地吃了起來。
卻聽方石頭喊道:“都給馬喂些麥子,軍中借來的馬,可不得虧待了,若是回營的時候餓瘦了,少不得一頓埋怨。”
一個少年似乎有些不愿意,撇著嘴道:“人吃的東西,喂了馬,實在浪費了。”
卻是方石頭笑道:“喂就是了,這些軍中的好馬,虞侯能借給我們,便是恩惠,若是照顧不周,回去之后還怎么有臉面見人,幫我們拉車,喂上幾頓好吃食也是應該。”
不情不愿的少年也無法,只得上車架里去取麥子來喂馬。
一行人出了營中,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少年人的性子。過得小溪,也停上一番,打水來刷洗馬背。
過得林子,也把弓弩掏出來射上幾番,射出一箭,卻是又要跑上百十步去尋箭矢,便是回去了,這些軍械之物,也要定期清點,少了箭矢也要挨批評。
便是這么一路而回,倒是神神氣氣,路過之人皆報以笑臉,也有人上前搭訕幾番,夸獎幾句。
本來還嫌鐵甲厚重,準備脫下來放在車架上的少年,聽得路人幾番夸贊客氣,卻是個個都穿得整整齊齊,也不嫌趕路費勁了。
方家村不遠,大早而出,晚間就到。幾十少年回來,村子里立馬也熱鬧了起來。
方石頭在村口見得自己大哥二哥,開口便道:“大哥、二哥,快快幫我來扛糧食,兩百多斤呢。”
“來了來了。”兩個憨厚的漢子答得一句,連忙上前,便到車架之下,等候小弟把糧食搬下來。兄弟三人歡天喜地扛著糧食往回而去,方石頭身后,還牽著一匹馬,便是要把軍中借來的馬帶回去好好伺候著。
廚房里兩個嫂子與老母立馬忙碌起來,方石頭也取出城里買的酒肉送到廚房里去。
一家人歡天喜地猶如過年一般,便開始圍作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