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辰門一開,大宋都城開封汴京的后宮之門便也打開了,后宮只是俗稱,后宮的正式名稱為延福宮。
進入后宮,迎入眼簾左右兩道行廊,行廊上有琉瓦飛檐為頂,左右有木墻格子為墻,便是風雨也透不進行廊,此為正路。墻邊還有行廊,巨大的宮殿,一座一座,院落左右更有無數的小宮殿,靠近宮墻也還有低矮一點的成排小樓,大概是供一般人居住的。
花紅柳綠,亭臺樓閣,世間美麗漂亮的植物,想來此處應有盡有。好在艮岳還遠,另開有道路而去,否則這道路之上應該還有一些珍奇異獸走動其中。
軍漢們的步伐比鄭智更快,后宮里的人想來也是剛剛聽說了燕王進宮的消息,皆是一臉木訥模樣,還來不及有什么反應。大概也是不知道該有個什么反應。
無數的房門被鐵甲軍漢們大力踹開,驚慌失措的太監,姿態婀娜的宮女,都被軍漢拉道門外跪在地上。霎時間哭泣之聲四起,聽得鄭智連連皺眉。
拱辰門處,鐵甲的腳步緊密涌入,似乎無窮無盡,便是這些軍漢也是一臉好奇邊跑邊打量著這座深宮內苑,軍將們不斷呼喊著,吩咐軍漢們往左往右,往里往前。
再往里去,便還有些嬪妃之類,鄭智大概是一個都不認識的,只是隱約記得徽宗的皇后姓鄭,與鄭智倒是本家,跟隨趙佶一起南下,又跟隨趙佶一起回宮,只是剛一東京城,鄭皇后便再也沒有見過趙佶了。
趙桓的皇后姓朱,只不過二十出頭。歷史中的朱皇后,死的時候也不過二十六歲。被金人糟蹋之后,當天投水自盡。這深宮了自盡之人,數不勝數。趙佶倒是又活了十年,趙桓也多活了三十年。太多悲戚。
鄭智依稀知道這些事情的大概,進了這后宮之中,莫名有些傷感。鄭智既見過完顏阿骨打與完顏吳乞買,也見過斡離不與粘罕。又入了這座皇家禁宮,便也忍不住想起那些事情。
便聽鄭智開口說道:“叫兒郎們手段客氣一點,這些女子本是無罪。當少一些無妄之災。”
吳用點了點頭,回身去傳了鄭智命令。倒是沒有人覺得鄭智的命令不對,黨項與遼國皇室可以任意踐踏,卻是這些大宋皇室女眷,踐踏起來當真有些于心不忍。
鄭智邁步在正道之上,道上整齊排列有十個巨大的石鼓在側,每個石頭都極為巨大,石頭成鼓的模樣,上面金光燦燦。
鄭智也是看得好奇,便多看了幾眼這些石鼓,回頭又看了看種師中,眼神帶有詢問的意思,趙佶喜歡石頭是不假,卻是這些石頭黑不溜秋的,并無甚出奇,既沒有漂亮的造型,也沒有出奇的質地。卻是被趙佶如此保存在后宮之中,自然有些不解。
種師中看得鄭智詢問的眼神,俯身看了看,恍然大悟,開口答道:“殿下,此物原是西北之物,存于鳳翔府的孔廟之中。后來被遷移到了東京。不想太上皇又把它移到了深宮之內,還用黃金來澆灌其中,倒是一件功德千秋的好事。”
鄭智聞言更是疑惑,問道:“此物到底是什么?”
種師中抬手在石鼓之上指指點點,隨即說道:“殿下,此物乃秦文石鼓。乃是周朝金文與秦朝篆書之間的一種過渡文字體型,既不似周文之肆意,又不似篆書之規整。共有七百余字,如今只余四百多字。便是拓本也是一字萬金。此物之意義,就在于記錄了漢字演化變革的過程。實乃我華夏文化不世之珍寶!未想太上皇如此愛惜此物,竟然以黃金澆灌來保護其中字跡。”
鄭智聞言,也有幾分注重,俯身查看一下,果真這石鼓之上刻有許多文字,文字上覆蓋有黃金,其中文字,許多不識,也有許多與如今用的字體無異。
鄭智看完,也不多看,邁步再往前走,口中笑道:“太上皇倒是在這種事情上極為上心。能讓此物流芳百世,也是功德一件。”
種師中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卻是鄭智不知,石鼓在唐朝鳳翔府荒郊野外出世,歷經戰亂,流落民間。早已遺失,直到得仁宗時期,由司馬光的父親奉皇命遍尋天下,方才再一次聚齊。放在鳳翔府的孔廟之內,以時間推算,孔子那個年代之后不遠,大概多用這種過渡的字體。后來被趙佶移到宮內保存,用黃金來保護字跡。
也是因為這一點,這石鼓便一直保存到后世,讓后世之人依舊能看到這些字跡,也讓華夏子孫清楚知道漢字的演化歷程。歷史之中,金人曾經得到這些石鼓,只是把上面的黃金都撬了下來,把石鼓扔了。元朝又一次放到孔廟之中保存,如此明清繼承之下,依舊還在故宮博物院中。
這趙佶對于華夏文化的傳承,倒是做了件好事。
鄭智并未多在意這些,出得行廊,面前便是哭嚎一片,軍漢們受了鄭智的軍令,便也不再動手動腳,只是提著刀兵呼呵不止。
完美的發髻頭飾,華麗的衣裝,唇紅齒白,面色姣好,婀娜多姿。卻是人人眼中掛滿到了淚珠。
鄭智停住了腳步,便聽軍漢們大聲喝道:“燕王殿下來了,都跪好,快磕頭拜見!快點,不磕頭就砍頭!”
女人哪里見過多少世面,即便是深宮內苑的女子,也不曾見過多少世面。這些大多來自富貴之家的女子,被這些如狼似虎的軍漢嚇得驚慌失措,被軍漢們威逼著跪在地上,邊哭邊拜。口中多是拜見燕王殿下。
各處院落門口之處,卻是血流不止,空氣中的血腥味也慢慢升起。那些太監之類的下人,但凡有一句多余的言語或者拖沓的動作,便被這些軍漢砍殺在地。
興許是鄭智說的那句話語并不到位,鄭智只說這些女子本是無罪,當客氣一點。那些太監卻是遭了殃,便也不被這些軍漢當回事。
那些妃嬪侍女跪拜叩見,左右軍漢皆大笑不止,便是覺得給自家燕王爭了臉面。
鄭智卻只是揮了揮手,說道:“都關在各自院落了,不準出門。”
魯達哈哈大笑,只覺得暢快非常,戰爭的暢快不在于勝利,而在于勝利之后的戰利品。
“王爺,這些女子是不是也有得分?”魯達開口笑問。
鄭智聞言點了點頭道:“除了正宮與正式的妃嬪,其他女子皆可分,但是有一條規矩,便是但凡看中的,必然要明媒正娶,不可強行媾和。”
鄭智對于這些女子的處置倒是不在意,但是也還有一點憐憫之心。這些女子大多能行文能彈唱,出身不差,給軍漢們做個正妻是綽綽有余的,將來相夫教子,也能讓后代子孫有些文化,改變一下家中的傳承。
魯達聞言點了點頭道:“遵命,灑家也這回也該生個娃兒了,將來長大了,便也跟著王爺上陣去。給大郎也尋一個,這小子也該成個家,生個娃兒繼承他史家的香火,將來都隨著王爺上陣殺敵。”
鄭智聽到這里,也是一臉笑意說道:“好,便給大郎尋一個,尋一個帝姬明媒正娶。哪個帝姬跟了大郎,倒是能享一些福分。”
史進其人,有一腔熱血,也多在意感情,對待女子應該是極為溫柔愛護的。模樣也是極為周正,人也比較正派,便是一個好郎君。
遠處武松飛奔回來,上前稟道:“殿下,有一處地方還請殿下親自移步,里面關了一個人,那人說自己是太上皇。”
鄭智聞言,心中想得片刻,便也大致明白了一些,只道:“頭前帶路。”
武松便往前引路而去,卻是種師中皺著眉頭問道:“皇帝趙桓呢?”
武松聞言轉頭皺眉說道:“那個官家卻是沒有尋見。兒郎們還在到處尋呢,不過聽得一些太監說那官家被劉延慶帶走了。”
武松話語說道這里,一行人皆止了步伐,便聽鄭智說道:“走了?往哪里走了?快快叫人去打聽一下,若是出城了,派人去追!”
種師中聞言,連忙回頭與后面的軍將交代著事情,趙桓若是走脫了,那麻煩比鄭智預想的還要大。若是尋常其他的趙家子弟在南方舉旗,也還有一些正統之類的爭奪,一時半會便也不能快速的聚集力量。
若是趙桓跑出去了,那便截然不同了,當真是世家大族的人心所向。
鄭智快步跟著武松而去,片刻之后種師中也追了上來。
那一處小院,實在不起眼,卻是關押了大宋朝的皇帝趙佶。
院門已被打開,連那被封死的門窗都被軍漢們砸了個破爛。院內站著一個面色蒼白的人,胡須散亂,卻是發髻還算整潔,一身的龍袍卻是有大半是黑色的。
左右幾十個鐵甲軍漢圍著他,不敢上前擒拿,便聽那人在人群之中大喊:“鄭智身在何處,叫鄭智來見我!我乃這大宋朝太上皇趙佶!”
趙佶興許是關久了,有些失智。又或者趙佶依舊相信人情冷暖,覺得自己與鄭智有些私交,又與種師道有過深入的交流。所以趙佶開口要見鄭智,便是想著一些事情還有回旋的余地,就如種師道期盼的那樣,親自開口道歉認錯又何妨。
鄭智人還未走近,卻是已經聽到了趙佶的話語,停住了腳步,皺眉沉思。
眾人皆隨鄭智止住了步伐,都知道碰上了一個棘手的問題,攻入汴梁只是第一步,兩位大宋的皇帝陛下才是真正的為難。
眾人想得片刻,便看吳用面色狠厲,上前輕語:“殿下,趙桓弒父,當天下震驚!”
吳用已然出得一計,暗示鄭智把趙佶殺了,嫁禍給趙桓。吳用只要出計策,多是狠辣歹毒。若是把趙桓殺了趙佶這件事情傳出去,再找一些宮內太監佐證,再把種師道之死結合起來,倒是真能混淆一下視聽,興許也當攪亂天下人的認知。計策也算不錯。
鄭智聞言,一臉為難,左右徘徊幾步,搖了搖頭道:“此計不妥,我等已然用兵攻城,世人皆言大逆不道,如此計策,怕是難以取信于人。反倒容易被人詬病。”
眾人又是沉思不語。
種師中上前說得一句:“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