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達旦,往西北方向一處聚集了十幾個營帳的草場,這處草場屬于阿勒巴惕部落,分給了十幾戶牧民放牧。往西有一片低矮的林子,往北是已經開始沙化一片貧瘠之地,往東有一條小河。
一隊人馬從北邊越過那片開始沙化的草原,到得這里,二三十號人馬,風塵仆仆,衣衫襤褸。便是座下的馬匹也顯得骨瘦嶙峋。
這些人看得南邊不遠的營帳,皆是面露喜色,又看得東邊的一條小河,皆是不斷打馬飛奔而去。
到得小河之邊,所有人皆下了馬背,下馬的動作像是栽倒一般,隨后飛奔幾步便趴到了河邊,把頭埋進水里,拼命喝著河里的清水。那般模樣,就像是幾輩子沒有喝過水了一般。
放牧之人,自然也發現了從北邊來的這么一隊人馬。不得片刻,便聚了四五十騎,提著刀兵往這邊奔來。
草原牧民,向來好客。但是好客之前,也要分清楚是不是客。散落的草原游牧,從來都缺少法律這種東西,所以刀兵才是保證自己利益的唯一手段。
四五十個青壯牧民片刻就奔到了河邊,看著面前這些骨瘦嶙峋的馬匹,面色皆有些嚴峻起來,正是水草豐美的季節,馬匹卻是這個樣子,顯然這些人并不像是客人。看得那些依舊還河邊的陌生人,不禁又讓人產生了許多疑惑。
一個中年牧民打馬往前幾步,開口問道:“不知諸位是哪里的貴客,到這里有什么事情?”
此時河邊一個須發皆白的漢子站起身來,溝壑密布的臉上皆是水漬,咧嘴擠出一點笑意,開口說道:“我乃北邊的室韋人,被草原上的馬賊追殺至此,打擾你們了。不知可不可以在你的部落里買一些食物,我們帶了錢,公平交易。”
中年牧民聞言一愣,卻是沒有去答買食物的事情,一臉緊張問道:“草原上的馬賊在追殺你們?他們還有多遠,有多少人?”
廣闊的草原,部落林立,自然也有那些以搶掠為生的人。這些人往往游走在各個部落的邊緣處,劫掠一些散落在邊緣草場的零散牧民。做下了惡事,便是抓都不好抓。除了部落之間的仇恨,這種馬賊才是草原上人人恨之入骨的惡人。
所以這中年牧民聽得這個消息,緊張不已。
那自稱是北邊室韋人的老漢聞言,開口答道:“馬賊應該在一百多里之外,一兩百號人馬。”
中年牧民聞言大驚,連忙回頭說道:“薩拖,你速速帶上三匹快馬去南邊稟報可汗,讓可汗速派援軍過來。”
一個年輕的牧民聞言,打馬回頭飛奔,便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十幾戶人家的安危就在這些援軍身上了。
此時那些喝水洗臉的漢子皆站起身來,慢慢走向自己的馬匹。
頭前那個老漢開口又問:“不知可不可以賣一些食物給我們,我們買了食物便走。”
中年牧民打量著這個老漢,又四周打量了這二十多騎,忽然發現了一些細節。便看那老漢雖然看起來風塵仆仆,卻是身上的衣衫質地極好,便是那老漢腰間挎著的刀竟然還有寶石作裝飾。再看其他人,衣衫雖然與牧民無異,卻是每個人腰間的兵刃都與草原上的不同,便是那些刀鞘,都不像是草原上的東西。
“你們當真是室韋人?你們室韋人什么時候比我們達旦人都富有了?都用寶石來裝飾刀鞘了?”中年牧民剛才聽得有馬賊的事情,心中早已緊張起來,此時看得這些不對勁的細節,已然起了懷疑。
那老漢點了點頭道:“我們當真是室韋人,我們是室韋和解部的后裔。”
中年牧民此時腦中已然繃緊了一根弦,便是也發現了更多的不對勁,開口又問:“室韋人我也見過,便不是你們說話的這種口音。你們莫不就是馬賊?”
中年牧民話語說到這里,已然拔出了腰間的彎刀。便看四五十號牧民,皆是拿出了刀兵,有人拔刀,有人已然拉弓搭箭。
那老漢見狀,回頭看得幾眼,連忙擺手笑道:“我們不是馬賊,千萬別誤會,我們真不是馬賊。”
中年牧民越發懷疑,開口質問:“你們若非馬賊,怎么會讓自己的馬匹在這個季節瘦成這般模樣?莫不是因為你們就是馬賊,所以才被人追殺?還不如實交代,若是想戰,我有四十多號人,你們不過二十多人,不要找死!”
那老漢聞言面色大變,顯然這老漢是撒謊了,此時到得這個局面,戰是不可能的,憑借坐下那些骨瘦嶙峋的馬匹,跑也跑不過。便聽老漢一臉真誠說道:“我們正不是馬賊,只想在你這里買一些食物,買了食物立刻就離開,我們有錢,公平交易,不會讓你吃虧。”
老漢邊說,邊從懷中掏出幾個小金錠,伸手往前遞去,表示自己只是想買食物,不愿開戰。
卻是這老漢身邊的那些漢子已然慢慢往他身邊聚了過來,臉上皆是緊張的戒備。
中年牧民看得老漢從懷中掏出的竟然是金錠,更是懷疑,開口大喊:“草原上從來見不到多少黃金,你卻是隨便掏出了這么多。你們到底是什么人,還不如實交代,若是你再說謊言騙我,別怪我弓弩無情。”
牧民,多是敦厚的,除了戰場上如狼似虎,生活不過也是求一個養家糊口。馬賊的威脅實在太大,危險的念頭起來了,便是如何也難以消解下去。
老漢此時已然無可奈何,本來以為拿出了黃金,就能消解誤會,就能順利買到食物接著趕路,此時面對這中年牧民的質問,面對那些已經拉開的弓箭,再多說下去,只怕真是一場血腥。
“我乃遼人,契丹遼人。正在躲避女真人的追殺。爾等也是遼國子民,當助我逃脫追殺。黃金給你,快點去準備食物。”老漢終于說出了實話,卻也還有一些遮掩。
那中年牧民問言大駭,直接在馬上站起身來,舉起彎刀大喊:“可汗有令,只要遇見契丹人,立馬緝拿送到可汗面前,想逃者皆殺。你們快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老漢聞言大驚失色,回頭看得一眼,飛奔而起,直奔自己的馬匹而去,二十多號漢子皆是如此。顯然這些人準備要逃了。
牧民的羽箭已然射出,立馬射倒幾人。
馬蹄大作,四五十號牧民追著二十多個契丹人狂奔不止。
那契丹老漢,不是別人,正是大遼皇帝耶律延禧。如今達旦部落,皆受了鄭智的命令,拿得耶律延禧的,重賞!賞賜牛羊馬匹,鐵器鹽巴,茶葉綢緞,甚至賞賜女子。
若是誰人把那耶律延禧放走了,那后果便是不堪設想的。那位大宋朝燕王的怒火,草原上的達旦人實在不敢承受。
所以達旦各部可汗下達命令,便也是各位的嚴苛。
耶律延禧能往哪里跑?往北是不可能的,雖然有許多日子沒有看到女真鐵騎了,但是耶律延禧早已是驚弓之鳥,便是做夢都是女真人在后面追殺自己。往東是一條小河,往西是一片林子。唯有往南。
往南能跑到哪里去?便是更加深入達旦人的地盤。
阿勒巴惕的漢子胯下健馬片刻就追上了頭前奔逃的契丹人,這些契丹人如喪家之犬一般在草原上到處奔逃,早已與胯下的馬匹一樣,都是強弩之末了,饑一頓飽一頓,更也是骨瘦嶙峋。此時早已餓了好幾頓,便是耶律延禧自己也餓了幾頓了,所以才一心想買一些食物。
耶律延禧身邊,也不乏武藝好手。卻是再強的武藝,餓了幾頓,這一身武藝也是白費了。
追上來的阿勒巴惕漢子們不斷揮著彎刀去砍,也不斷引弓去射。這些剛剛喝了一肚子水的契丹漢子們,一個一個栽下馬背。
英雄末路,虎落平陽。若是這些契丹漢子能飽餐幾頓,哪里會是這般被一些普通的牧民殺得沒有還手之力。
耶律延禧不斷回頭去看,坐下的馬匹也是越跑越慢。耶律延禧更是揮鞭使勁抽打著馬尻,一次一次逃得性命,此番也想在逃得一次。
終于,座下的瘦馬還在栽倒在地,把耶律延禧拋出十幾步之外。
牧民們瞬間奔了過來,那個中年牧民更是高高揚起長刀,只待近前一刀劈砍下去。
“我乃耶律延禧,是大遼的皇帝!你不能殺我!”在這般生死的關頭,耶律延禧終于大聲喊出了自己的身份,此時能活命的辦法,唯有這么一個了。
果然那中年牧民聞言急忙收了刀,使勁去勒手中的韁繩。
馬步急停,中年牧民翻身下馬,奔到耶律延禧頭前,開口問道:“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
“我。。。我就是耶律延禧,大遼的皇帝耶律延禧。。。馬背行囊里有大印與金牌為證。”耶律延禧話語都在顫抖,身形也在顫抖,便是知道自己的亡命之路走到了盡頭了。話語說完,耶律延禧癱軟在地,幾欲昏厥。
“發財了,發財了。。。哈哈。。。發財了。。。”那中年牧民忽然大笑起來,看得忽然癱軟的耶律延禧,轉頭急忙喊道:“誰身上有吃的,趕緊拿來給他吃。”
再看這耶律延禧,滿頭白發,一臉的滄桑,若是不看身上的衣著,便是與路邊的乞丐并無什么兩樣。哪里還有昔日大遼皇帝的一點影子。國破家亡,命運過于殘忍。
便是這個大遼皇帝,本該在黃龍府與趙佶父子作伴,一起當了金人的俘虜,茍活三年而亡。
如今,似乎已經落到了鄭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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