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看鄭智面色微微一變,皺眉已然有兇相,開口說道:“某與折相公飲此酒,豈用得著你來代,我等飲罷,自有你的酒。便等折相公先吃些飯食再飲。某與折相公同飲。”
鄭智心中顯然是要必殺這折可求,今日不殺折可求。這西北好軍漢,不知要枉死多少人。人言戰,不過一戰而已,就如那戲文里噼里啪啦一陣打斗一般。
但是鄭智眼中的戰爭,是第一次大戰之后回到渭州的景象,那滿城慟哭的景象,是那種師道眼含淚水,從那并不富庶的府庫里搬出一箱一箱撫恤的景象。
西北這些好軍漢,與黨項世世代代鏖戰。不該成千上萬死在袍澤之手,這便是大義。這便是鄭智今日而來的全部動機,也是鄭智行今日之事的所有原因。
人若想聚集人心,要想眾人忠義推崇。總要有一點貫穿始終的閃光點。鄭智對于軍漢的心思,從來都是這般,從無改變,始終如一。
可以為撫恤之錢,查抄東京無數達官顯貴。也可以為了這些淳樸軍漢,今日入這定邊堡寨來殺折可求。
真要鄭智說心中自信非常胸有成竹,沒有絲毫擔憂擔心。也是假的!但是鄭智就是來了。
若是不來?那唯有一道,提刀開戰!死的不過都是為國為民拋頭顱灑熱血的忠義漢子。鄭智麾下是這些人,劉正彥麾下也是這些人,折可求麾下更是這些人。
人,不可太過世俗,太過自私,太過無情。特別是還走在路上的上位者,更不能如此。若是如此,必然是眾叛親離。歷史上的折可求,便是那眾叛親離之人,終究離不了一杯毒酒的下場。
人總要有一點值得別人尊敬的地方,方才是人心所向。
孟朗看得鄭智那微變的面色以及不快的言語,尷尬在當場,看了看折可求,又看了看眾人。
“孟將軍,殿下說得對,此杯合該是殿下與相公先飲,我等隨后。”
“孟將軍,你倒是逾越了,你豈有資格代相公去飲殿下敬的酒,你快坐下吧。”
顯然是鄭智在頭前與這些軍將一番毫無架子家常閑談,收效不錯,這些微醺的軍漢,不再那么拘謹,更也出言說得幾句。這也是禮節如此,上下尊卑的社會,孟朗豈有資格代替折可求去喝鄭智敬的酒。
說話的軍將,顯然都不知道這酒之中的內涵與那些細節之事。大概也有人對折可求獨獨寵幸孟朗也頗有微詞。有人地方,自然就有嫌隙,酒酣之下,興許也有這種情緒在那言語之中。
折可求倒是開口了,便也是聽進了鄭智同飲之語,語氣微微嚴厲道:“孟朗,殿下當面,哪里有你造次的余地,殿下敬酒,豈是你能代飲的?一邊去。”
孟朗聞言,便是去了尷尬,連忙把酒杯放下,開口笑道:“殿下勿怪,末將喝多了,造次之處,還望殿下寬宏。”
鄭智皺眉,便也不答話語。如此便也表現出了這位燕王殿下實在不高興了。
折可求拿過酒杯,看了看鄭智,心中忐忑不止。
鄭智便也抬起了酒杯,去迎折可求手中的酒杯。
此時折可求正在看在座幾個軍漢的面色,便是看看這幾人有沒有暗示。這幾人顯然是知道內情之人。便見這幾人面色皆是如常,并未什么緊急之色,微微放心一些,如此便是確定鄭智有沒有私下里做什么手段,確定鄭智手中那杯酒是不是所謂佳釀。
折可求才轉頭看得鄭智已經迎過來的酒杯,連忙雙手碰得一下,鄭智已然回了酒杯,準備一飲而盡。
折可求卻是還未急著喝酒,而是又去看了看孟朗,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便是詢問孟朗,心腹人手有沒有準備好。
便是折可求心中想著,若這酒中萬一的萬一,真是要奪去自己的性命,那便來個魚死網破,一聲疾呼,死之前也要把這鄭智一并斬殺了。
孟朗眼神之中,便是回答準備好了。
折可求深吸一口大氣,看得鄭智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又是深吸一口大氣,終于把酒送入口中,酒液入口,折可求轉了轉舌頭,感覺皆是那烈酒的辛辣,方才吞入腹中。
鄭智看得折可求吞下了酒液,開口問道:“折相公,不是還有人證物證之類的嗎?且一并都帶上來,容某詢問幾句。”
折可求聞言,心中一安,便是想著這酒當真是試探之酒。喝下之后,鄭智立馬就要提審人證物證了。
折可求連忙笑道:“孟朗,快去帶人,把那些刺殺于我與劉相公的賊人都帶上來。如此方能還我一個清白。”
孟朗也是放心大半,便也覺得自己猜測無差。連忙去提人證。至于那人證,是賊人不假。來扛下這般的大罪過,自然也是安排好的。許諾的好處,便也是人命,親友之命。隨行而來,還有一些軍中弩弓,刀槍之類。便是物證了。
證人自然是等候多時了,孟朗出門片刻,轉身就進來了,提著兩個披頭散發帶著枷鎖之人。這兩人面上還有刺字,并非囚犯之刺,而是軍漢面上的“制”字。
兩人面如死灰,一直被提到鄭智身側不遠,跪趴在地。便聽鄭智開口問道:“那行刺劉正彥劉相公之事,便是你們所為?”
一人微微抬頭,有氣無力開口說道:“啟稟上官,小人只想刺殺折相公,不想劉相公也在其中,實在是無心之舉,還請上官恕罪!”
鄭智聞言笑了笑,這番說辭顯然也是經過設計的,答得極其巧妙。
便聽另外一人也開口說道:“上官饒命啊,我等當真沒有想要刺殺劉相公,上官饒命啊。”
鄭智聞言,看了看折可求。
只見折可求一臉難過的神色,捂著自己的肚子,面色大驚,正也來看鄭智。
酒中之毒發作了!
折可求翻身站起,連座椅都打翻在地,指著鄭智,開口大喊:“鄭智,酒中可是有毒,你要殺某不成?”
鄭智臉色一橫,戾氣縱橫于外,厲生說道:“折可求,你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謀殺劉正彥,致使這西北之地,同室操戈,同袍廝殺。罪無可赦,今日當該死。唯有你死,才能讓這西北避免一場劫難,避免這些為漢枉死于袍澤之手。事到如今,你還想欺上瞞下,讓無辜之人為你野心送命,更是該死!”
便是言語來往兩句,滿座之人,個個驚駭不已,目瞪口呆,哪里反應得過來。
孟朗首先反應過來,也是暴然起身,連忙去扶折可求。
便聽折可求一聲大喊:“來人,快快來人,給某殺了鄭智!”
大廳之后,鐵甲兩百,刀槍在手,直往后門魚貫而入。
鄭智也是慢慢站起,環視左右,更看得那折可求胸腹絞痛之下,已然站都站不穩。開口也道:“折可求,你終究逃不過這一杯毒酒,此乃宿命!”
廳內還有十來個鄭智親兵,看得變故,早已奔到鄭智身邊。
再看楊再興,一桿長槍已然立在了鄭智身后。牛大更是把刀拔出,橫在了酒桌之上,防備著同桌軍將上前。
吳用面色終于不再是那波瀾不驚,而是焦急非常,沖著大廳正門之外大聲呼喊:“來人,快來人,護駕!護我燕王大駕!”
門外百十鄭智親兵聽得吳用大喊,酒杯碗碟扔了一地,刀槍在手,更是蜂擁而入。顯然早就聽過囑咐,等著吳用呼喊之聲。
大廳不大,瞬間雙方鐵甲已然擠作一團,刀槍對面。
折可求看得這些進來的軍漢竟然沒有直接動手,面色已然疼痛得糾結在了一處,更是大喊:“殺,殺鄭智,快殺!”
即便是站都站不穩的折可求,話語而出,甚至還去推了一把身邊的孟朗,示意孟朗也上前去殺。
頭前幾個秦州鐵甲聞言,已然往前奔得幾步,便是真要動手去殺鄭智。
楊再興長槍凌空一掃,阻了鄭智身后的步伐,嘶吼道:“我看誰敢殺我家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