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半晌,鄭凱兄妹二人,魯猛,連帶著胡開疆。幾個少年已然就在河間的街頭上逛了起來。身后幾個壯碩的小廝伺候著。
詩會自是還早,鄭凱與魯猛離開久了,這河間的樣子又與從前不一樣了。鄭凱逛起來,便也覺得新鮮感十足。
只是鄭凱這個樣貌,多少也讓街邊的人側目來看,如同看稀奇一般,看著一個臉上有疤痕,耳朵缺一半的少年。
甚至也有人會躲在一旁指指點點,招呼著同伴看稀奇,看那缺半個耳朵的模樣。
鄭凱顯然是可以感受到的,卻是也不在意,反而笑意盈盈到處大量,只假裝沒有看見一般。
唯有鄭二爺,但凡發現有人指指點點的,連忙就往自己哥哥看一眼,便是怕自己的各個心里會難過,待得看到鄭凱并不在意的模樣,便也放心下來。
興許鄭凱也并非真的一點也不在意,卻也裝作這種不在意的模樣。一個年輕人,連娶妻都還沒有,怎么可能真的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模樣上如此的變化?豁達便是鄭凱的好品性。
路邊的吃食,街上的稀奇玩物,魯猛比鄭二爺還要感興趣。
二爺忽然看到街邊有一個不小的攤子,上面擺的盡是一些精美的銀器,酒壺碗盤之類,便湊到頭前去看。
以往賣金銀器的,多是在比較好的店鋪之內,便是奢侈品,也該有個賣奢侈品的地方。
而今這賣銀器的,竟然直接就在街邊小攤子上。也不得不說是時代的進步。
魯猛湊到頭前,哈哈一笑,面帶不屑說道:“這玩意,我與殿下在西域不知搶了多少,不值錢的玩意。”
二爺聽得魯猛吹噓,開口說道:“你在西域搶的,做工有這么精美嗎?”
魯猛聽得這話不樂意了,連忙答道:“這算什么,西域那便的人,最是擅長打造金銀器物,比這精美的也多得是。軍中應該還留了一些,到時候我去取來送給你。便是這小攤上賣的,興許也是軍中發賣出去的。”
二爺聞言還是有些不相信,轉頭開口問那擺攤之人:“店家,你這銀器可是從軍中買來的?”
這店家自然能看出個大概,便是也知道面前這個壯漢是遠征西域的漢子,笑臉說道:“這位公子,你那同伴所言不差的,這些銀器就是到樞密院去買來的,還有好多呢,許多店家都往樞密院旁邊的戰利品發賣處進貨。”
鄭二爺此番方才真的相信了,回頭給魯猛一個贊許的眼神之后,卻也不好意思不買點東西,左右看了看,挑了一個小銀碗,便說是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們用,付了錢后,眾人也開始閑逛起來。
待得一路逛著街道,準備到得入城路口再折返的時候,就在西面的入城口處,忽然熱鬧非凡,無數的百姓往西邊涌去。還伴隨著一列列的鐵甲士卒。
西邊便是河間府的碼頭,河間府其實有兩個水路碼頭,一個往東去,比較遠,有幾十里路,便是大運河的水路。一個往西去,就在城外不遠,十里地左右,這個碼頭并不能通南北,只能通北方,從北方來的船往這個碼頭來,便是更近一些。
幾個壯碩小廝看得人潮,連忙拉得行人問了幾句。方才知道是橫渡大洋的船隊回來了,大船隊都在滄州海港停泊,阮家兄弟乘坐幾艘小船從泥沽河進入,直下河間。便是要快速入京來稟報。
關于大洋東去,萬里彼岸有一塊巨大的大陸之事,這段時間早已在報紙上傳得沸沸揚揚,連帶大洋彼岸有那些高產到饑荒之年也不會餓肚子的糧食作物,這類的說法也層出不窮。
至于滿地黃金這種說法,早已甚囂塵上。報紙連續不斷的造勢,舉國上下早已在眼巴巴等著渡洋船隊的歸來。都在摩拳擦掌,等候著發現新大陸的消息,等候著朝廷公布航路的海圖。
甚至連街邊做苦力之人,都在吹噓著待得遠洋水師回來,立馬就下海去發財。便也是奔著那所謂滿地是黃金的消息去的。
鄭凱聽得這個消息,倒是不顯得多么興奮,因為最近這些事情,鄭凱并未經歷過,也不知道朝廷最近大力宣傳新大陸的事情。鄭凱對于新大陸是早已有過了解的,畢竟鄭智說了不是一次兩次,發現了新大陸,鄭凱心中所想,也不過就是多了土地,多了物資。
往后鄭凱必然會有改觀,會有真正的重視。只是這剛剛回京的第二天,鄭凱聽得這個消息,并不十分看重。
鄭二爺自然是極為興奮的,開口于鄭凱說道:“哥哥,我們也去碼頭上看看吧,看看阮提督帶回來的消息,是不是真的尋到了航路。”
鄭凱聞言只道:“百姓去得這么多,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阮提督的消息,晚上就知道了。”
二爺聽得鄭凱之語,按捺住心中的激動,便是點了點頭道:“好吧,今晚還有詩會呢,一去一回也要不少時間,誤了詩會就得不償失了。”
魯猛自然是無甚不可,眾人便是轉換了一條街道,又往城中心逛去。
詩會自然與以往沒有什么不同,依舊是青樓雅地,依舊是花魁大家。
聚會之地,也叫白礬樓,或稱樊樓。新建的樓宇,皆是水泥所造,白墻綠瓦,更顯高大氣派。
便是里面經營的人,也大多來自汴梁。只是如今這河間樊樓的老板,卻是換了人。乃是昔日里名噪一時的一袖大家。
也唯有一袖能在這河間最為中心的繁華地帶拿到這么大的一塊土地,用來建造樊樓。這樊樓私下里的大股東,其實也就是李師師,背后便也是皇家。
李師師與一袖,隨著一袖到了河間,兩人見面著實不少,昔日情分也絲毫不差。甚至還因為李師師,一袖也能見上幾次趙佶,苦命鴛鴦,不過如此。脫離了皇帝身份的趙佶,便也當真是個不錯的有情郎。只奈何趙佶出不得方寸之地,一袖想見趙佶,也不是那么簡單。
如今皇家商業,遍布整個大夏,甚至遍布漢人腳步走過的所有地方。整合而起,已然有了一個先鋒的名字,叫作皇家商業集團。掌舵之人就是李二、李興業。
皇家商業集團,與國家商業集團并不一樣。國家商業集團之下,有出產火炮火槍的商業造作廠,有造船廠,有冶金礦場,有江南的織造局,甚至還有遍布大江南北的商業糧食局。諸如此類,也是巨大的商業集團,掌控著國家戰略物資的命脈。
鄭二爺只要在樊樓露了面,一袖必然就會親自到場。風韻猶存的一袖,在這河間府便也是大人物,沒有人不知道這位女東家的厲害,這樊樓在河間已然是首屈一指。便也是日進斗金,從來也不會有人上門來鬧事情。
內苑雅間,幾人落座,一袖也就趕了過來。雖然不是親自斟茶倒水,也是忙里忙外。
鄭二爺看不過眼,便笑道:“袖姨,可用不得您來忙碌,趕緊坐一下。”
若是之前,一袖此時必然落座與鄭二爺閑聊一番,兩人關系也是極好,便是因為一袖與二爺的母親關系極好。二爺也經常勸解一袖的落寞,一袖的落寞也只在李師師與二爺面前顯露。有時候一袖思念得緊了,也會讓二爺帶話給李師師,希望能再見上趙佶一面,兩人促膝長談,詩詞書畫,幾個時辰,便也足夠暫解相思。
卻是此時的一袖,與之前顯然不一樣,有些不敢落座,只是站著對二爺笑了笑。一袖在歡場這么多年,眼力早已頂尖。今日隨二爺來的人,一袖并沒有見過,不說鄭凱,便是魯猛,一袖也從未見過。這些名字一袖聽鄭二爺說過無數,只是從來沒有見過真人。
今日一個臉上一條大疤痕,耳朵還缺了半個的漢子,一屁股就坐在了首座,二爺都只是坐在下首。這來人的身份,一袖敢猜上幾分,卻是又不敢胡亂去猜。只因為趙王殿下臉上受傷的事情,昨天下午方才有人知曉,一袖今天還真來得及未聽到,若是再過得一兩天,一袖必然能猜到來人是誰。
二爺看出了一袖的拘謹,連忙起身介紹道:“一袖姨,這是我哥哥,昨天剛剛從西域趕回來。這個憨貨就是魯猛了。”
鄭凱便也對一袖笑了笑,魯猛更是起身稍稍見禮,不敢落了二爺的面子。
一袖聞言大驚,也來不及去思索為何趙王殿下變成了這副模樣,只是趕緊行禮拜見:“奴家見過趙王殿下。”
鄭凱點了點頭,笑道:“一袖姨不需多禮,先落座!”
一袖又是一福,方才落座一旁。卻是又忍不住抬頭去打量著這位趙王殿下。
二爺便是笑道:“一袖姨,我哥哥如今是不是更顯幾分男兒氣概、英武不凡?”
二爺平常大咧,此時也細膩起來。
一袖聞言哪里不懂,忙道:“趙王殿下當真有陛下之風范,英雄豪杰,冠絕天下。”
有些事情便也不用再多猜了,趙王萬里遠征,如今回來了,臉上的疤痕,便是英武冠絕天下,豪不為過。
鄭凱心如明鏡,知道自己妹妹好心,暢快一笑:“一袖姨過獎了。”
京城里有資格赴會的文人士子,便也陸陸續續在往大廳里進。
每個進來之人,都會往這邊雅間瞧上幾眼,便是知道這個雅間是鄭二爺的專屬。雖然瞧不真切,只要見得里面有人影,進來之人便是立刻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檢查幾番,然后昂首挺胸,面帶和煦笑意,做出一個風度翩翩的模樣。
而今能入樊樓之人,也無人不知這位鄭二爺的身份。只要二爺來了,那便是個個歡喜,待得自己出了彩頭,似乎就能直達天聽的機會。若是能有幸獲得二爺青睞,那便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二爺大咧,無人說破她女子身份,她便也樂在其中,也愿意聽人詩詞歌賦,更愿意聽人高談闊論,參與其中,也是樂此不疲。
京城里新晉的大家,姓楊,姿態婀娜,身形瘦長,乃揚州人士。有楊瘦之美稱,能成頭牌,彈琴唱曲,自是絕頂。
楊大家露了面,眾人歡呼幾聲,楊大家便先行往左邊第一間的雅間行禮之后,方才開口與眾人說話。至于雅間里的二爺看不看得到,也是應該的禮節。
一袖并不出雅間,只是陪著二爺坐著,二爺甚至與一袖竊竊私語幾番,帶來的消息就是說除夕之日,一袖可以去老城里見趙佶一面。
一袖聞言便是落淚,喜極而泣,落淚之下,唯有感謝。
鄭凱等人不明所以,看著一袖落淚,也不知如何去安慰,女子落淚,總讓人有幾番不自在。
一袖連忙擦了擦淚水,露出一個笑臉,開口說道:“殿下,奴家暫離片刻,去把當年在汴梁存了十幾年的好酒取來。”
二爺聽言大喜,拍掌說道:“好好好,袖姨今日真是大方,便是我來了這么多次,也才喝到一次那珍藏。哥哥今天有口福了。”
二爺一語,便也道破了一些事情,鄭智叮囑了許多次讓她不能飲酒,二爺卻還是經常會飲酒。
興許鄭智也知道這一點,只是并不說破。鄭智還是三番五次說這些話語,顯然就是壓著二爺不能多喝。二爺果真也不敢多喝,回去之時,要保證一個清醒,也要保證一個步履穩當,如此才自以為能蒙混過關。
“承蒙招待,不勝感激!”鄭凱也是有禮有節,對于一袖,鄭凱也不是不知道這個人,也算長輩,便也禮節周到。
一袖一笑之后,出雅間而去。含笑面對眾多文人士子的見禮。
便是也有更多人從打開的門里看到了眼見之內的景象,二爺自然在其中,卻還有幾個男子身影。
匆匆一瞥,來不及看個真切,門隨即便被關上了,許多人不免心中一慌,想著到底是哪個有如此幸運,是不是出門踩了狗屎,能入二爺雅間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