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紀卻沒有像趙南星那么激動,翻看了半晌,心里大底有數了,便開口道:“這些證據直指沈家,雖然主家牽累不多,但沈岙東那一支恐怕是在劫難逃。”
趙南星自然也清楚,壓著火氣道:“沈家我倒不怎么在意,就怕他們借故牽累到李家,三才兄尸骨未寒,我不能讓楚黨就這么輕易的對付李家人。”
王紀微微搖頭,道:“錦衣衛之前就已經抓了李錦嚴,雖然后來被大人施壓放了出來,但明顯是早就盯住了的,現在阻止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趙南星何嘗不知道,沉吟一陣,看向王紀道:“那個作坊我覺得來歷不簡單,多半與閹黨有關,能不能再弄出點動靜?”
王紀眉頭一皺,那個作坊他動手之前不是沒有查過,但任何登記文書都看不出問題,也找不出背后之人。但這樣一個將京城面食價格硬生生拉低兩成至今毫發無損,背景顯而易見的非同一般了。
只是他再難查出一點蛛絲馬跡,聽著趙南星的話,思索一陣,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對方已經動手,我們再這么做,只怕會節外生枝,再生事端。”
趙南星撐著椅子站起來,道:“這個我知道,你想點辦法。”
王紀見趙南星主意已定,便道:“這個作坊跟那個惠民商會關系不一般,我晚上將人手撤回來,直接查封那個商會。”
趙南星思忖著點頭,來回走了兩步,忽然轉頭道:“這件事你看著辦,我先回去,我必須乘著事情還在可控范圍處理掉,免得浙楚黨浙黨宣黨又跑出來攪混水。”
王紀站起來道:“大人說的是。”
內院趙南星與王紀商量好,外面的官應震也在刑部主事的太極拳下敗下陣來,氣急敗壞的走了。
此刻,朱栩在宮里陪著張皇后,說些有的沒的小笑話,與張皇后閑扯,陪她打發時間。
張皇后肚子隆起,行走很不方便,她還抱著希望,希望她能夠正常生育一個皇子來。
朱栩心里也很擔心,按照太醫的說法,張皇后的身體根本不能生育。這個時代衛生條件極差,嬰兒存活率低,對孕婦傷害也極大。
他不知道,張皇后執意要生,到底會不會危及到張皇后自身。
兩人有說有笑好一陣,張皇后似有些倦怠了,才看著朱栩道:“你最近沒去御書房陪皇上說會兒話?”
朱栩直搖頭,大義凜然的道:“皇兄忙于國事,皇弟哪敢打擾。”
張皇后眉宇間帶笑的輕哼了一聲,旋即微沉著臉道:“宮外發生的那件事,你摻和了多少?”
朱栩自然知道張皇后指的萃芳樓的事情,秉持心里不坦然臉上就要更加坦然的準則,一臉坦然的道:“只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其他的一概沒有參與。”
張皇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道:“行了,這些我也懶得去管,只要你知道分寸就行。你那個商會我也知道了,是好事,本宮支持你,我已經傳話給父親,讓他在那商會里占一股。”
朱栩雙眼大睜,雖然張皇后說是占一股,但實際上,就是要為他站臺的意思了!
朱栩激動,跑過去抱著張皇后的手,搖晃著道:“皇嫂,謝謝你,皇弟我都熱淚盈眶了。”
張皇后看著朱栩確實濕潤的雙眼,拿出右手點了點他眉心道:“少來這套,行了,去吧,我也該歇著了。”
朱栩慌忙作揖告退,吳清送他出來。
朱栩走出坤寧宮,心里還是砰砰砰直跳,讓一向清醒寡淡,秉持中正的張皇后為他站出來,朱栩心里感動的無以復加,久久說不出話來。
吳清陪著朱栩走了一段,瞥了眼四周無人,在他耳邊低聲道:“殿下,信王殿下早前來過坤寧宮,想讓殿下與他一起搬入十王府。”
朱栩從感情里掙脫出來,長吸一口氣,道:“皇嫂怎么說?”
吳清道“聽信王殿下的意思,皇上那邊在猶豫,只要皇后娘娘點頭就可以了。娘娘說,殿下年幼,需要她照顧,沒有同意。”
朱栩點頭,心里很是警惕起來。
在皇宮里,有張皇后縱容,朱由校睜一眼閉一只眼,還算自由。要是出了宮,十王府上上下下都是眼睛,加上一旦出宮就意味著成年,恐怕就真的要過起那種圈禁著等待去封地繼續圈禁的日子了。
更何況,還有未來的崇禎皇帝在一旁虎視眈眈。
不過這件事確實由不得他,最終決定權在朱由校那。
“看來,還得經常去跟皇兄加深一下感情吶。”朱栩感慨,揮了揮手讓吳清回去。
朱栩回到景煥宮,便再次讓曹化淳盯著信王宮,不能有絲毫警惕。
晚間,涼風習習,夏風送暖。
朱栩宮里的幾個人,都在涼亭里,圍繞著石桌,一邊賞月,一邊說著各地的奇聞異事。
朱栩手里拿著西瓜,看著天空的月色感慨,無詩亦無酒,浪費大好月色。
“殿下。”馮祝從外面,急匆匆跑了進來。
朱栩看著月亮,正琢磨著詩詞,聞言轉頭看向他。
“殿下,刑部圍著作坊的人撤了,”馮祝上氣不接下氣,滿頭是汗,顯然是一路從宮外跑進來的,他看著朱栩急切的說道:“不過,他們又查封了惠民商會,說收到舉報,咱們的食物毒死人了。”
朱栩眉頭一挑,刑部這個借口很蹩腳啊。
他扔掉手里西瓜擦了擦手,站起來,慢悠悠的道“別著急,會有人幫咱們收拾刑部的人。小曹,你明天通知駱思恭,就說本王可以見他了。”
曹化淳一怔,連忙也站起來道:“是殿下。”
朱栩說完,又抬頭看著天上明亮的月色,張了張嘴,剛才分明想到了兩句詞也忘了干凈。
就在朱栩說完話,城東的張府,張國紀也收到了刑部查封惠民商會的消息。
管家模樣的老者看著張國紀,一臉怒色道“老爺,刑部這分明是在給您眼色看,咱們絕對不能饒了他們。”
張國紀此刻也擰著眉頭,他早前收到了張皇后的傳話,也知道了那作坊,商會是惠王殿下的產業,本想著明日親自走一趟,卻沒想到讓刑部捷足先登了。
這要是還沒有一點作為,頂著國丈頭銜的他,還能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道:“拿我的朝服來,準備好轎子,另外,通知順天府,陪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