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個人坐在大堂里,沒有誰先開口。≠
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結,這個結就在信王身上,可要解開這個結,需要皇帝或者他們一方退卻。
如果雙方都不退讓,就會是一個死結!
皇帝是這個結的制造者,不會退讓,那能解開這個結的,就只有他們東林黨。
可他們東林黨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們也不愿意退。
他們東林自建立之日起,便有這滌蕩朝堂,整肅天下的雄心大志!
信王確實是他們現在的希望所在,皇帝厭惡東林,想方設法的要將他們清出朝堂,他們能所依賴的,也只有信王,希冀他能以攝政總理大臣的身份統理天下,重用東林,實現他們的宏圖大愿!
葉向高,韓癀等一系的人沒有說話,心思復雜。他們都想穩住大局,本就不太贊同這么激烈的‘罷政’,影響國政不說,還會引起皇帝更加的厭惡。
繆昌期,魏大中等人原本與星,高攀龍等人走的比較近,后來星等人被罷黜,好多人都隨了繆昌期。可繆昌期性格不如星霸道,無法服眾,縱然交游廣闊,可說話沒有多少分量,在這種時候,他也說不上話來。
剩下的,基本上是屬于楊漣,左光斗一系的,包括了顧大章,周朝瑞等人。這一波人,心里是最著急的,因為他們現在是東林的當權派,若是裁撤都察院,他們損失最大。
一邊是東林黨的生死存亡,一邊是信王以及東林黨的生死存亡,看似很好選,每一個都讓他們難以選擇,如同挖心。
朱由檢坐在那,神色從陰沉,到難看,再到面無表情,再到淡漠,心里的情緒變化的更快。
四十多個人,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他這趟來,本以為東林黨深明大義,會以大局為重,可從他們的表情來看,也是如文昭閣那幫人一樣,嘴里說的喊的都很漂亮,實際上全都是為了權為了勢,毫無為國之心!
他現在甚至覺得,文昭閣那幫人還不怎么可惡,最起碼他們還認真做過幾件事,現在回頭想來,東林黨可曾做過什么為國為民之事?
朱由檢坐在那,臉上淡漠,心里一片悲涼。
偌大的大明,成千上萬的官吏,居然沒有一個真心為國的!
四十多個人,都曾是大明大大小小的官吏,還有曾經的兩位內閣輔,哪怕有誰說一句話,即使是反話,他心里都不會這么難受!
可怕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靜!
朱由檢強耐著憤怒,默默忍著。
東林人都在坐那,起先還彼此對視,現在都面無表情,直視前方,靜默無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朱由檢忍不住了,他沉著臉站起來,語氣冰冷的砸在地上:“所有告假的官吏,半個時辰必須回去銷假,不從者,誅九族!”
說完這句話,他大步出了大堂。
有幾個人張了張嘴,想要攔著,可誰都沒有開口,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叫回來又怎么樣?難不成告訴信王,東林不會妥協,送他去死?
現在擺在東林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死扛到底,逼迫這道旨意成真,信王一死,接著就是對東林黨的大清洗。第二,就是妥協,都察院被裁,保住信王,東林黨徹底退出朝堂!
本來他們還要掙扎一番,可信王剛才那一句‘誅九族’,徹底堵死了他們的后路!
葉向高,韓癀等人相互對視,皺眉,心里無比的不舒服,可也沒有其他路走,越的沉默。
楊漣,左光斗等人嘴角動了動,也吐不出一個字。
其他人也都是無言,很多人都想站起來說幾句大話,可脖子上總是有涼風吹過,讓他們渾身冰冷,沒有一點勇氣。
東林黨人的性格,在這種時候暴露的極其明顯,占據優勢時,高調要多響亮有多響亮,想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可遇到現實難題一個個都是躲避,退縮,低頭,默認。
朱由檢從楊府出來,坐進馬車,胸口好似要炸開,雙眼圓睜欲裂,牙齒要的咯咯響,卻悶聲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拳頭狠狠的敲擊著坐下的木板,同時嘴唇開合,無聲的說著,或者咒罵!
拳頭敲擊的很重,卻沒有一點聲音,并且外面還感覺不到。
所有的怨憤,怒恨,他都默默的悶在心里,絲毫不讓外人知曉。
王承恩坐在馬車前,臉上擔憂,對著馬夫示意,緩慢無聲的前進。
過了不知道多久,朱由檢深深吐了口氣,臉色依舊陰沉,心里卻舒服了不少,他抬頭看向外面,語氣難掩刻薄的道:“現在是去哪里?”
王承恩見朱由檢肯說話了,心里也暗松,轉過頭道:“王爺,在回王府的路上。”
信王妃二月份已經誕下一個男孩,這是光宗皇帝唯一的孫子,朱栩的侄子,劉太妃十分喜歡,信王妃月子還沒過,因此一直都養在仁壽殿。
朱由檢想到信王妃,臉上的陰沉緩和了一點,沉默一陣,道:“不回府,回文昭閣。”
王承恩應了一聲,轉過頭還是一臉憂慮。
這件事東林黨看似做的無聲無息,可動靜也太大,比以往都激烈。景陽宮的皇帝已經不是剛剛登基,根基不穩,小心翼翼的時候,這件事讓他起了‘先誅信王’的念頭,說明文昭閣現在不是無權的困境,而是已經到了鬼門關前了。
王承恩不知道朱由檢清不清楚,只能沉默的陪著。
御書房內。
畢自嚴與孫承宗都在,兩人神色緩和,嘴角帶笑。
就在朱由檢回到文昭閣沒多久,東林黨那些告假的官員,6續開始銷假,著手處理積務了。
朱栩得到消息,從桌子里站起來,對著兩人笑道:“東林黨吃了這么大的虧,兩位老師也該去安撫一下,朕,也要去接受教育了。”
在曹化淳接到宮外消息的同時,仁壽殿的劉太妃也派人來請朱栩。
畢自嚴與孫承宗自然知曉朱栩的意思,同時抬手,笑著道:“是皇上。”
朱栩笑了笑,也松了口氣,從側門出了御書房。
畢自嚴與孫承宗對視一眼,畢自嚴順手道:“孫大人請。”
孫承宗也很喜歡這位同僚,有能力有操守,也同時順手說了個‘請’字,旋即兩人笑著并肩出了景陽宮,向司禮監走去,他們要帶著旨意去文昭閣。
朱栩背著手,仰著臉,嘴角含笑,慢慢的踱步向著仁壽殿走去。
現在信王服軟,掃除東林黨已經指日可待,這場戰役算是大勝,接下來,就是要安撫了。
一手大棒一手甜棗,是駕馭朝臣的不二法寶。
朱栩現在越來越擅長玩這套,以至于已經習慣了。
“參見皇上!”
朱栩剛走進仁壽殿,一群宮女內宦紛紛行禮。
朱栩擺了擺手,揉了揉臉,想要擺出一副平淡的表情進去,還沒等他放下手,里面就傳出來嚶嚶切切的哭泣聲。
朱栩一怔,邁步進去一看,這才有些頭疼。
只見信王妃懷里抱著小孩,跪在劉太妃身前,大人小孩一個賽一個的哭。
大人哭著還好,那么點小孩,怎么都讓人難受不忍。
劉太妃艱難的彎著腰,扶著她的兩只胳膊,急聲道:“別哭別哭,有我在,不會出事,先起來,快快快,讓我看看我重孫……”
信王妃哭的越肝腸寸斷,跪在不起來,凄楚慘淡:“老祖,皇上的旨意都擬好了,要誅殺我們王爺,老祖,我們王爺向來本本分分,從未逾矩,您一定要救他一命……只要您肯救他,回去我一定求王爺,辭了總理大臣,就待在府里,求您一定要救他……”
張太后站在一邊,也要拉她,小永寧一只手拉著張太后的腿褲,另一種手也拉著信王妃,奶聲奶氣的道:“王嬸不哭……”
朱栩本來以為會面對劉太妃一番‘責罵’,宮里這邊就算了結了,現在多了信王妃的哭訴,只怕要多遭幾倍的罪了。
他抬頭望著上面,眨了眨眼,手擋著嘴咳嗽一聲,大步向里面走進去,同時沉聲道“誰造的謠,誰說朕要誅殺信王皇兄了?”
劉太妃一見朱栩,連忙木著臉,道:“皇上,你來的正好,給我說說,信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張太后也皺起眉頭板起臉,在她向來,皇家就應該一團和氣,哪有弟弟毫無理由的要殺哥哥的,這比市井流氓還不如!
朱栩背著手,擺著皇帝的威嚴,環顧一圈,看向跪在地上的信王妃,冷聲道:“信王妃,你來說,是誰造的謠,皇室也敢編排,實在是大膽,你告訴朕,朕誅他九族!”
信王妃的哭聲一頓,梨花帶雨的轉頭看向朱栩,睜大雙眼,一時無語。
這道沒有璽印的旨意是從司禮監‘泄露’出去的,根本沒有出,而且也拿不到臺面上說,朱栩這么一問,倒是將信王妃給問住了。
她只是接到信王的傳話,讓她來哭訴一番,其中緣由,她并不清楚。
劉太妃人老成精,縱然對里面的彎彎繞繞不清楚,卻明白的很,朱栩是不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又彎腰拉著信王妃,道:“你聽到了,皇上當著我面說的,老太婆給你作保,要是哪天皇上無理的要殺你們,我老太婆就陪你們一起死!”
信王妃被朱栩與劉太妃兩人的話唬的一愣一愣,還是滿臉淚水的望著朱栩,道:“皇上,您,當真沒有要殺我們家王爺?”
朱栩的臉色越沉冷,以訓斥的語氣道:“混賬!信王皇兄乃是朕的兄長,再大的罪也不至于殺他,這樣的謠言如何能信,你乃是皇兄正妃,說話做事要慎重!這樣的話,豈能輕易宣之于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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