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
朱雀大街上,朱栩一身常服,背著手,望著大街上來往不絕的人群,神色平靜,嘴角含笑。
來宗道亦步亦趨的跟在朱栩身側,躬著身微笑著道;“皇上,這京城的糧價比江南低了三成,倒是絲綢,瓷器都貴了兩成,玻璃器皿之類,江南還不曾風靡,南北差異之大,由此可見一斑。”
朱栩笑了笑,道:“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了,據說這里的鋪子稅金是一年都要漲個好幾成,朕有時候恨不得都買下來,真是日進斗金……”
朱栩這樣說,心里也起了一絲異樣,這江南江北什么時候被區分開了?
來宗道目光也掃過兩邊的鋪子,大紅門面,玻璃窗戶,門前擺著瓷器,古董,大鋪子顯得精致,貴氣。小鋪子面前拜放著肥皂,火柴,玻璃碗筷茶具等等。
‘京城這幾年,倒是比江南還富裕。’
來宗道心里嘀咕一句,道:“臣這趟回江南之后,定然將所見所聞給江南士子們都認真講一講,他們都深明大義,會明白皇上,朝廷新政的重要,定然會成為朝廷棟梁,國之柱石……”
朱栩不置可否的點頭,他也很少出宮,人群來往密集如水,偶爾可見還有幾個‘胡人’,可能是傳說中的波斯人了。
“咦。”
忽然間朱栩腳步一頓,目光看向不遠處。
來宗道也停下來,順著朱栩目光看去,登時也一愣。
只見兩個身形高大,白皮膚,藍眼睛的海外之人正在一個鋪子前,對著一塊大玻璃鏡評頭論足,正與伙計問著什么。
朱栩不動聲色的向前走了幾步,他也分不出這是佛朗機人,還是紅毛人。
來宗道也好奇,他記憶里,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些海外夷人。
其中一個用著一口流利漢語,問向伙計道“這種玻璃,你們有多少?”
伙計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人,頗為新奇,打量著道:“我們店里庫存三件,如果你要多,我可以為你向廠家下訂單,三天內可以做出五件來,如果加銀子,可以更快更多。”
這兩個人在朱栩看來模樣都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只能從頭去區別,一個是卷,一個是直。
卷的又看著佇立著,光亮嶄新,從未見過的玻璃,轉向伙計道“在我們佛郎機,這種玻璃也做不出來,一副我付你二十兩銀子,十天之內,我要十五副,我出五百兩,能做到嗎?”
那伙計默默盤算了一會兒,道“可以,不過需要交二百兩定金。”
兩個佛朗機人對視一眼,卷的道:“好,立好字據,十天后我們來取。”
“好。”伙計很開心,領著兩人進鋪子。
朱栩看著,心里微動,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曹化淳。
曹化淳快步跟上來,低聲道:“皇上,這些是佛朗機人,是來與傅大公子談商會的事情,聽說,他們在海上吃過紅毛人的虧,想與我大明聯手。”
朱栩若有所思的頜,俄而道:“這樣,待會兒你派人去通知舅舅,在江/蘇,福/建,廣/東,天/津衛,澳/門分別設立一個機構,專門管理從海上進入的夷人,要給他們登記,放類似戶籍的證明文書,對去往何處,什么目的,用時多久等等,都必須嚴格規定,讓戶部認真商議一番,上奏到文昭閣。還有,澳/門要嚴格管理起來,想要留下的,在滿足一定條件可以視為我大明子民,也可短住,長住,要細化條件,若是不滿足,一律不得滯留!”
曹化淳習慣了朱栩的偶爾冒出的想法,應了聲,悄悄又退回去。
來宗道待朱栩繼續有閑心慢慢走著,才謹慎著道:“皇上,臣三日后就回杭/州,可有旨意給南方父老?”
今天的太陽有點毒,朱栩背著手,看著不遠處的一家酒樓,又瞥了來宗道一眼,隨意的道:“朕知道,你們這些退休的臣工在南方有一個頗為神秘的‘文相會’,朕也暫不追究你們是真的為了修身養性,討論文章還是其他,你回去之后,朕要看到南方政改的順利推進,各項政務嚴格執行,尤其是‘九條規定’,不能打一絲折扣!”
來宗道眼孔里猛的一縮,吃驚的看著朱栩的側臉。
他耳邊有著細細的冷汗流入脖子,大夏天的卻渾身冰冷。
這‘文相會’是在復社之后,他們致仕的大臣們搞出來的,復社是為了再次科舉,‘文相會’則是為了復出,登臨內閣,尤其是那堪比相位的‘輔’寶座!
他們這個組織不同于復社,復社弄的天下皆知,而他們的‘文相會’蔭蔽,且進入都有著嚴格的規定,一般人進不去,更不可能會輕易泄露出去。
這個組織有著諸多致仕的輔,六部尚書,侍郎,這也是他敢向朱栩問三個問題的底氣所在!
來宗道嘴唇顫抖,抬手向朱栩,眼神恐懼的道:“是,臣遵旨。”
朱栩對他擺了擺手,向著不遠處的酒樓走去。所謂的‘文相會’他根本不在意,不論是東林黨,還是那些致仕的老臣,他都沒有啟用的打算,來宗道,也只是給南方那些人一個臺階下。
這家酒樓名叫‘惠意’,沾了個‘惠’字,讓朱栩頗為好奇。
來宗道看著朱栩走進酒樓,曹化淳,曹變蛟等一群人跟著,來宗道心里一陣冰冷,身體忍不住的抖了抖,緊縮著脖子。
本以為秘密至極的事情,居然這么容易就泄露了,而且看樣子皇帝早就知道。
良久,他苦澀一笑,明白了朱栩的意思,他這趟回去,除了要傳旨,徹底安撫住江南士林的躁動情緒,還有解散這個‘文相會’,并且保證江南不在出現類似的組織,否則就不是‘暫’追究了。
朱栩上了二樓,在臨窗的一個桌上坐下,曹化淳與曹變蛟目光掃了眼二樓,便都立在朱栩身后不動。
小二是很有眼光的人,一見朱栩就知道是貴人,拎著涼茶上來,麻利的倒上一杯,這才笑道:“客官,吃些什么,我們這的醬鴨,什錦盤美味可口,去燥避暑,非常不錯,您嘗嘗?”
朱栩也有些吃膩了宮里的御廚,笑著道:“行,將你們這好吃的,三菜一湯。”
“好勒!”
小二欣喜的叫了聲,快步下樓去傳菜。
朱栩等菜的時候,目光也打量著街道兩邊,居高臨下的看去,這才現,各個房屋都不同于以往的黏土,變成了水泥,還有一些奇怪的管子,像似通水又像是儲水。
各式各樣的牌子,廣告,佇立的到處都是,商會,商行也到鱗次櫛比,大大小小,儼然變成了一個氣氛濃郁的商業街。
“今年的商稅,應該能突破六百萬吧……”朱栩自語。商稅理論上會更多,可政改剛剛開始,各種機構不完善,尤其是沒法可依,不論是商稅官員,還是商戶,都還處于一個糊涂的摸索階段。
“快看,有流寇被抓進京了!”忽然間,不遠處一個桌子邊的少年,一邊看著窗外,一邊欣喜的的大叫。
朱栩也轉頭看去,果然,從城西一輛輛囚車,在官兵的押送下,緩慢的向著兵部走去。
因為洪承疇殺俘的‘劣跡’,兵部擔心其他人效仿,對于抓到的頭頭腦腦,兵部都嚴令立刻押送進京,不得擅自殺戮。
那少年看了一陣,直到囚車走了,才向著對面的二位少女,一臉傲然道“二小姐,大小姐,你們知道這‘惠’字不能隨便用吧?這酒樓,有我們家的股子,想吃什么隨便點,我讓他們大廚做!”
朱栩神色微異,轉頭去打量這個少年,涉及到‘惠’字,對他來說沒有什么忌諱,可民間不同,近乎都心照不宣的避開這個字,極少公開使用。
曹化淳與曹變蛟也打量這個少年,敢在京城不避諱用這個字,顯然是有些背景的。
曹化淳對著身后一個內監悄悄使了個眼色,那內監轉身出門。
少年對面坐著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個粉衣,一個綠衣,粉衣的小姑娘俏臉粉嫩,大眼睛如波閃動,小小年紀透著罕有的嫵媚。綠衣少女顯得頗為文靜,一直都平靜,偶爾微笑,很少說話。
粉衣小姑娘聽著少年的話,大眼睛眨了眨,越的嫵媚,還有著不動聲色的一絲撩人,張著小嘴,訝然道:“真的嗎?”
“那是當然!”少年一仰脖子,四周看了看,在朱栩這桌一掃,道:“二小姐,我這就給你清場,今后這二樓,我就專門留給你!”
說著,他就站起來,直奔朱栩走來,一屁股坐在朱栩對面,手里拍出一大錠銀子,朗聲道:“兄弟,今天這里我包了,這是十兩銀子,還請換個地方!”
不遠處的綠衣少女眉頭微促,暗瞪了眼粉衣女孩。粉衣女孩吐了吐小舌頭,饒有興趣的看向朱栩,等著他的反應。
朱栩也沒有想到意外躺槍,看了眼不遠處的小姑娘,本著成人之美又能賺銀子的想法,朱栩笑著道:“十兩太少,二十兩。”
少年一愣,這種事還能討價還價,他的十兩銀子已經不少了好吧!
不過想著后面的二小姐,他一咬牙,左手向懷里掏,旋即就一頓,臉上有僵硬之色。
他懷里只剩下五兩碎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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