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一行人漫步走入東華門,曹化淳與王文勝伴隨在左右。
王文勝欲言又止,幾次想要開口都沒說出話來。
走進乾清宮,朱栩將小慈燁放到他的寢室里,回轉到東暖閣。
“皇上。”王文勝跟進來,仿佛下了很大決心。
“你想出去領兵?”朱栩坐在書桌內,隨手端起茶杯道。
王文勝站在朱栩身前,道:“是,臣還是想領兵,為皇上開疆拓土,壯我大明!”
朱栩喝了口茶,笑著搖頭,道:“那朕這偌大的紫禁城怎么辦?”
王文勝見朱栩搖頭,心里微沉,不敢爭辯,道:“臣臣只是一時的想法……”
朱栩又搖了搖頭,思忖了一會兒,道:“曹變蛟的聯合艦隊組建有一年多了,差不多也入正軌,雖然他是朕的近臣,出自紫禁城,但畢竟地位不夠,朕打算讓你去替換他,如何?”
王文勝是神宗皇帝的皇后,王皇后的侄孫,王皇后是朱栩的祖母,兩人因此是表兄弟,所以王文勝勉強算是宗親,在外人看來自是顯赫。
王文勝是想去領兵的,但是領的陸軍,那個聯合艦隊他只是聽聞,完全不了解,聽著朱栩的話,一時間愣住了。
朱栩見王文勝的表情,又是搖頭,道“去之前,先去軍院待兩個月,好好學學,等這次‘軍改’完成,你們這些將領,從上到下朕都要好好的再教育一次……”
王文勝表情僵硬,朱栩這么說,他去那個聯合艦隊的事就不容更改了。
未來的幾十年,是世界大發現,大殖民時代,是海上的時代,誰能拿到制海權,誰就能領導這個世界!
這‘聯合艦隊’就是一種看上去最溫和,卻最為霸道,省時省力省心又能達到目的強有力工具!
當然,這聯合艦隊也只是工具的一種。
“不用這么哭喪著臉了,”
朱栩笑著道:“先在軍院待兩個月,要是實在不喜歡,朕再給你換。”
王文勝哪里敢不喜歡,連聲道“臣沒有不喜歡,臣一定好認真履行皇上交代的事情!”
朱栩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道:“先去給曹變蛟做一年的副手,要認真學,認真看,要有全世界的視野,你是朕的表兄,又是從紫禁城出去的,不能老是在大明四周打轉,好好看看這個世界,能給朕,給大明帶來什么樣的,更多的好處!這些,等后天曹變蛟到京了,你們都要去軍院待一陣子。”
王文勝嘴角動了動,只得道:“是,臣遵旨。”
朱栩揮發他走,這么一個好差事,將來功勛必然都出自海上,這位居然還這么不情愿。
說著天色就晚了,朱栩看了眼外面,將桌上的奏本拿過來。
入眼的第一道就是內閣的,標題是‘大明吏制’,后面還有個小標題‘試策’。
這些都是跟他學的,朱栩微笑,打開看去。
這份奏本明顯是出自畢自嚴之手,一板一眼,連語氣都是他的。
這份奏本有些沉,朱栩看了沒多久,神色就微變,越發認真的去審視。
畢自嚴秉承了他的一貫想法,寫了很多東西。
‘以科舉為主,察舉,孝廉,外補等相輔的選吏制度,構建嚴密,詳細,有層次的監察制度,確保大明吏治的長久清明……’
‘科舉是我大明選吏的主要方式,但不是唯一方式,堅決摒棄讀書為做官的錯誤觀念,鼓勵讀書人從事其他行業……’
‘擴大科舉范圍,對年齡進一步放寬,鼓勵實務讀書,對圣人經典有正確,客觀的理解……’
‘昌盛大明文治,以‘天下無寒士’為目標,建立全面,完善的教育體系,力爭五十年內,確我大明無人不識字,無人不能筆……’
‘嚴厲重申大明官吏綱紀,確保朝廷上下清廉,剛正,奉公,一心為民,杜絕一切腐化行為……’
‘嚴管官吏的進出,嚴格要求進的干凈,出的清廉,嚴查腐敗……’
朱栩幾乎一個字一個字的去看,表情認真。一個國家的逐漸沒落到更朝換代,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官吏體系的整體腐化,以至于不可挽救。
歷史上的明末時期,從崇禎初到南明最后,能臣干吏多不可數,為什么就不能延續大明?原因之一就是官吏整體的腐朽了,面對龐大的腐化的官僚大山,任何人都無可奈何。
畢自嚴這道奏本,從入仕到致仕,完整一套都有了詳細規劃,其中很多是畢自嚴,或者說大明有識之士想做的事情,能等到今天,很多人都是大為開心,得償所愿,對未來有更多的憧憬。
自然,里面還有不少朱栩的私貨。
這道奏本,朱栩看了大約一個時辰,然后拿起筆,拿過紙條,在上面寫他的批語。
這樣的奏本,往往都會在內閣與乾清宮之間走好幾次,代表著皇帝與外廷的‘交鋒’。在過去,多半是外廷勝,在現在,多半是朱栩勝。
等批完了,朱栩看著,還是有些意猶未盡,總覺得有些話沒有寫透,卻不能在筆下表達,需要面對面商討。
“得盡快去內閣了。”朱栩自語,因為近來一系列的事情,朱栩已經很久沒有去內閣的班房了。
朱栩合上奏本,拿起下一個。
曹化淳站在不遠處,抱著手,低垂著眼簾,仿佛睡著了一般。這是他的‘工作’狀態,對一切表示出‘漠然’之態。
秦良玉,馬祥麟,張鳳儀這個時候已經在收拾行李,他們明天就準備離京。
馬祥麟與張鳳儀對視,張鳳儀上前,道“娘,我與夫君想留在京城。”
馬祥麟有些拘謹的看著秦良玉,他對這位母親,心里都是敬畏。
秦良玉畢竟六十多了,雖然看似矍鑠,但在京城這么高強度的開議,著實有些吃不消,她看著馬祥麟與張鳳儀,道:“你們打算留在京城?準備做什么?”
馬祥麟現在的職位是副總兵,并沒有一直跟著秦良玉,而是在大明各處征戰,跟隨了不少總兵,他的履歷,豐富的嚇人。甚至是張鳳儀也是,夫妻二人聚少離多,多數時間都在軍營之中。
秦良玉倒是沒有嚴管兒子兒媳的意思,只是有些不放心。她在京城不足半個月,但深知朝廷的水深。
張鳳儀對秦良玉也是敬畏有加,道:“娘,我與夫君打算先去軍院待一年。”
秦良玉神色微怔,打量兩人一眼,道:“是不是有人招攬過你們?”
張鳳儀看了眼馬祥麟,猶豫了下,還是道:“是。今天早上,劉公公來見過我們,皇上……有意讓夫君接任禁軍統領,執掌紫禁城防衛。”
秦良玉臉色驟沉,雙目犀利如劍,斷然道:“不可!”
馬祥麟與張鳳儀站在秦良玉身前,面色一凝,沒有吱聲。
他們不傻,起碼的政治敏感度還是有的。秦良玉統領陜川之地二十多萬精銳大軍多年,深得信任,朝廷雖然多有聲音,但都被皇帝壓了下來。
這樣一個手握重兵的‘將帥’,歷來都備受猜忌,他們行事需要再三謹慎,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這個時候,皇帝居然將紫禁城的防衛交給馬祥麟,這是何等的信任!有何等的令人驚恐!
排除那些無從揣度的帝王心思,信任是一回事,他們要怎么做是另一回事!
若是馬祥麟真的接任禁軍統領,恐怕他們馬家離抄家滅族就不遠了!
馬祥麟自然心底清楚,朝局晦澀,想看他們馬家倒下的不知道多少人,甚至是畢自嚴,孫承宗等都或明或暗早就與他母親秦良玉甚至他們夫妻提及,希望秦良玉離開四.川,可都被皇帝無聲化解。
馬祥麟猶豫了一會兒,道“娘,劉公公的語氣,似乎……”
話語未盡,其意自明。
劉時敏代表的態度是皇帝的,皇帝的意思誰能反駁?
秦良玉眉頭緊皺,面色冷沉。
這件事,必然會引起朝野反彈,她需要力勸皇帝,不能讓馬祥麟繼任禁軍統領。
張鳳儀也深知其中的兇險,面露憂色的道“娘,皇上一向敬重您,明日還要給我們送行,到時候……”
秦良玉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她比馬祥麟夫妻想的更多,他們馬家受到的皇恩過重,不管這件事最終如何,都表示皇帝對他們的信任已無以復加。同樣,朝野的反彈之力也將前所未有!
恩重,對他們在外將帥來說,也是不可言說的磅礴壓力。
“你們留在京城吧。”秦良玉突然道。
馬祥麟夫妻一怔,睜大雙眼的看著秦良玉。
秦良玉面色平靜,淡淡道:“去大元帥府,作戰處,掛個閑職。”
馬祥麟夫妻對視一眼,有些明悟。
他們這是留在京城,是一個‘人質’,向皇帝,向朝廷表忠心,打消朝野一些人針對他們馬家的借口。
朱栩自然不知道馬家人的一番討論,待天色黑透,抱著睡熟的小慈燁,出了乾清宮,轉向鳳藻宮。
“父皇……”
一進門,朱栩就差點一個踉蹌,只見李解語笑語晏晏的抱著小淑嫻,小淑嫻睜大雙眼,奶聲奶氣的看著朱栩,說出了第一句話。
朱栩連忙放下小慈燁,接過小淑嫻,抱在懷里,看著她嬌嫩的小臉,激動的道“再再叫一聲……”
小淑嫻眨了眨眼,又轉頭看向李解語,李解語上前,俏臉笑容如花,輕聲道:“淑嫻,來,再叫一聲父皇……”
小淑嫻轉頭看向朱栩,奶聲奶氣的道:“父皇……餓……”
朱栩心里涌出一股無以言語的情緒,整個人都在顫抖,張著嘴,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這是他的長女,也是第一個開口的,一聲‘父皇’,讓他前所未有的有成就感,整個心里翻涌不休,這種感情他從未有過,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小淑嫻看著朱栩,見朱栩沒理他,又轉向李解語,道“餓……”
她的詞匯量還很少,只會說‘父皇’,‘餓’三個字。
朱栩一個激靈,反應過來,連忙道:“準備吃的,快,準備吃的,今天淑嫻想吃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