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知道朱栩要問這件事,心里早有想法,但此時看著朱栩平靜的側臉,她嘴唇抿了抿,改變了最初的想法,道:“臣妾認為,南直隸不能亂,但也不能不有所懲戒,當抓大放小,嚴懲首惡,既能震懾宵小,也不會讓南直隸傷筋動骨,影響朝廷稅賦,動搖社稷根本。⌒雜§志§蟲⌒”
盡管布木布泰是蒙古人,不是在大明長大,可還是讀了不少書,想法日趨接近大明的主流想法。
朱栩能理解,從他們的角度來說,這樣做是最適當,最穩妥,最好的一種處理方式。
但歷史上,就是這種‘穩妥’將大明推向了深淵,再無回頭希望。
朱栩抱著涼茶杯,慢悠悠的道:“嗯,說說其他事情吧。”
布木布泰對朱栩有敬畏,揣摩不透他的心思,抿著嘴,片刻才道“神龍府目前沒有衙門,完全由七大理事主管,我與張國公是固定,其他是三年一屆,由神龍府登記的大商人推舉,下設仲裁,緝查,衛隊,海警隊等機構,基本運行沒有問題,臣妾還在進一步的完善……”
朱栩面無表情的聽著,沒有插話。
神龍府的機構設置與大明現有體制是完全不同,更像是一個無政府的地方,純商人的地盤,但也是大同小異,五臟六腑俱全。
“神龍府壟斷了海貿,周邊各國的海貿須神龍府批準,否則海船一律扣押沒收。呂宋,舊港與各地的商貿非常頻繁,一些特產價值令人心驚,外加我大明的海貿的不斷開放,每年的收入都會相當驚人……”
“目前一些船隊與西夷人走的極近,出海比較遠,臣妾已經再三告誡,安全為要……有些還配備了火器,每次歸來都帶回非常多的稀奇之物,在我大明賣出了天價……”
“臣妾已經準備好,今年下半年再開放兩個地方,一個是廣.州,一個是天.津衛,只要海關把控的夠嚴,相信不會有多大問題……”
布木布泰言簡意賅,說著神龍府的情況,句句都是朱栩最感興趣,最關注的的。
好一陣子,朱栩將茶杯遞給她,道:“嗯,喝口水,對了,倭國那邊你知道了?”
布木布泰說的這些,朱栩早就一清二楚。
布木布泰喝了口涼茶,美眸看著朱栩,道:“是,臣妾還在晾著,他們進不了京,只能以商人的身份前往南直隸。”
朱栩倚靠在藤椅上,擦了擦汗,道:“你是怎么看的?”
布木布泰對朱栩的野心,或者說大明高層現在沒有不知道朱栩開疆拓土的雄心,她頓了會兒,道:“皇上,臣妾以為,不妨給倭國人吃個定心丸,讓他們繼續內耗,皇上坐山觀虎斗,找準機會,一舉推平倭國。”
朱栩轉頭看了她一眼,道:“你覺得什么價碼合適?”
布木布泰早就想過了,道:“向我大明稱臣,每年進貢三百萬石糧食,五百萬白銀,黃金一萬兩,其他不計,倭國皇太子,德川家繼承人要入我大明做為質子。”
朱栩不由笑了聲,布木布泰也算是獅子大開口,這么多,倭國只怕未必拿得出。
布木布泰知道朱栩為何發笑,臉色依舊冷清,道“如果海軍在關門海峽開幾炮,臣妾相信,這些代價,倭國愿意付。”
島原之亂,倭國已經調動了七八萬正規大軍,外加九國島自身,林林總總有十多萬,可還是沒有撲滅,外加明朝或明或暗從中作梗,倭國現在是進退兩難。
進,想要滅掉島原之亂,還不知道要調用多少軍隊,耗時多久,這里面還要考慮明朝的滲入程度以及戰略目的。
退,如果德川幕府放任不管,那九國島就徹底脫離德川家的控制,甚至還會打過關門海峽,緊逼江戶!
現在的島原之亂,就如同歷史上明朝的陜.西之亂,需要不惜一切代價鎮壓,決不能妥協的!
相對于外敵,首選都是要滅掉國內的威脅!
只要大明展現了足夠的威懾,德川幕府哪怕咬牙,割肉,也只能按照大明的要求給,畢竟,他們沒有山海關,明朝的海軍要是游弋在關門海峽,島原上的十多萬大軍就是斷線的風箏,滅亡是遲早的!
“嗯,聽你的,朕讓海軍那邊去走一圈。”朱栩笑著道。
布木布泰矜持微笑,她這次既是來送朱慈熠進京,也是來‘邀功’,由此可以讓他們母子在朱栩心中,在皇宮有些地位,不止于可有可無,堪受欺凌。
“今晚朕去你那,去照顧慈熠吧,這天太熱了,還是待在屋子里舒服些。”朱栩拍拍手站起來,道。
“是。”布木布泰道。朱慈熠入京她心里自然是舍不得,但她也知道,這件事由不得她,這不止是朱栩的態度,宮里的太妃,太后的態度相當強硬,到底是皇家子嗣,不能外落。
朱栩回轉東暖閣,因為有冰炭,倒是舒服一點,但濕悶更難受,坐在椅子上,朱栩喝了點冰水,振作了下精神,擦了擦手里的汗,拿起桌上的奏本。
“今天有什么特別的嗎?”朱栩一邊翻著,一邊隨口問道。
劉時敏上前一步,道:“內閣將南直隸的放置方略送上來,還有秦大都督上奏,北安南巡撫溫體仁的奏本也到了。”
朱栩立即放下手里的奏本,將內閣的給找出來,翻開去看。
內閣還是延續了他們一貫的習慣,對于南直隸這件事,顯然是顧忌他的態度,對一百多人擬斬立決,流放的高達三百多人,其他的也各有懲處,算是前所未有的一種嚴厲處置。
朱栩看了一遍,搖了搖頭,扔到一邊——留中不發。
他隨手又拿起一本,道:“洪武號現在走到哪里了?”
劉時敏回憶一番,道:“洪武號艦隊龐大,速度相對較慢,前一次傳來消息還是剛過錫蘭,現在,怕是一半行程都沒有過。”
朱栩有些心思不屬的翻著奏本,默默點頭。
現在東西兩頭想要走一趟,是以年計,一來一回,起碼得要兩三年。朱栩是希望神龍府的‘萬國商貿大會’能盡量的盛大,在千年的封建藩籬上打開一個缺口,同時給大明帶回需要的東西,以應對災情,使得大明在這段酷劣歲月下不至于太過艱難,虛弱。
朱栩胡思亂想一陣,道:“這個大會時間再推遲一些,給內閣傳令,讓他們支持神龍府的‘萬國商貿大會’,以我大明的名義,向周邊各國,各部落發信,鼓勵他們參與這次盛會,必要的路費,餐宿都可以墊付,這個大會要定期召開,銀子不要在乎,盡管撒出去……”
劉時敏身為朱栩近侍,知道朱栩對‘商業’大力扶持的態度,只是礙于現在的天災困難環境,有些束手束腳,他躬身道:“是,奴婢這就去內閣。”
如果是其他時候,內閣對這樣的事情必然左推右擋,但有了‘購買糧食,應對災情’這樣堂而皇之的大理由,內閣會傾力去辦。
劉時敏剛要走,又回頭道:“皇上,顧炎武那邊還需要兩天,是否要催促一下?”
朱栩看著手里的奏本,搖頭道:“他還太年輕,經歷,研究的都還不夠多,再給他五天時間,不要著急,對了,讓他去參與今年的科舉,然后去政院待一陣子,外放稅務總局。”
歷史上的顧炎武著作豐富,對大明軍政方方面面都很有研究,現在的顧炎武還是年輕了一些,需要多磨練。
今年的科舉定在九月,說起來也很快,這次的涵蓋的面相當的大,注定又會是‘熱鬧’的一場盛會。
劉時敏沒有多想,道:“是。”說完便轉身離去。
朱栩看著手里的奏本,不知道為何,心思有些不屬,眉頭皺了皺,旋即有些醒悟,將內閣的那道奏本又拿過來,按上一張白色紙條,抬筆在上面寫道:江.蘇禁科舉五年,巡撫衙門以下降三級留用,田畝多者行遞進納糧法,參與此事者三代禁止科舉、入仕。
朱栩將這道御批夾在奏本里,依舊放到一邊,留中不發。
他雖然將這件事的處置權交給內閣,但是他很清楚,此事必有反復,最終——還是得他來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