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瑜走了,朱栩便拿過孫傳庭的講話草稿,認真的看了起來。
孫傳庭這個講話稿題名為:大明景正新政改革總結綱要。目錄分為吏治,農業,商業,工業,文化,國防等八個方面。
吏治主要是闡述他的改革計劃,重申大明體制以及改革必要性,目標。
大明體制是‘帝國制’,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包括修訂,廢除大明律,任命解除所有官吏的權力。內閣負責大明一切政務,由皇帝提名,任命。
同時也確認了議會的地位與權力,議會擁有彈劾,罷免閣臣的權力,對政務進行審計,同時也有著修訂法律的權力。
從制度上來說,議會是介于皇帝與內閣之間的權力層。
孫傳庭的講話稿里,再次對內閣,五部以及督政院,大理寺等權責進行了明確劃分,確立了一種潛在的制衡結構。
而在地方,就明確的進行了‘三權分立’的政治體制,巡撫衙門,大理寺,督政院,并且對省府縣等權責進行清晰的界定。
在吏治這一塊,孫傳庭用了極大的篇幅描寫,處處透著他的堅定決心。
朱栩認真的看著,慢慢推敲。
孫傳庭話里話外都透著一種‘法制精神’,似乎想要要求大明按照既定的規則運行,不希望有打破這種話規則的力量出現,隱約有著對皇權限制的微小痕跡在里面。
“這是在試探朕啊……”
朱栩自語,面上帶著笑容,繼續看著。
對于朝廷的各項權責,孫傳庭進行了明確的分析,確定,但這種確定更像是為以后的安排。
他現在依舊在企圖擴大他的權利,要憑一己之力強力推行‘新政’。
在地方上,孫傳庭要求巡撫衙門緊握權力,控制地方,但又在巡撫衙門,知府衙門,縣府衙門以及其他各部門進行了權責的切割與落實,確保責任落實到人,目的是提高行政效率。
這顯然是因為與這些巡撫談話而做出的改變,防止巡撫衙門權力過度集中,落實行政主體。
朱栩認真的看著,不時在身邊的小本子上用碳筆記錄著什么,這些是他對孫傳庭的反饋,要對這篇講話稿進行的修改與完善。
吏治方面太過復雜,孫傳庭的一些用詞需要朱栩認真去揣摩,單單是這一部分,朱栩就用了近兩個時辰。
抬頭就眼前一黑,腦袋一陣眩暈,心里難受的想吐。
不遠處的內監見到朱栩扶著桌子,神色痛苦,大驚失色,連忙跑過來道:“皇上,您沒事吧?奴婢這就去找太醫。”
不等他走出門口,朱栩坐起來,吐了口氣,道:“行了,回來吧。劉公公呢?”
內監跑過來,見朱栩臉上沒有異色,這才松口氣,道:“回皇上,劉公公去內閣了,暹羅,緬甸派了使者來請罪,孫首輔正在接見。”
之前因為朱栩冊立太子,這兩國國王不曾入京,朱栩下了旨意斥責。
只是,這一來一回,時間未必太久了吧,居然用了近半年時間!
這還是盧象升在云南練兵,威嚇后的結果。
朱栩喝口茶,定了定神,目光微瞇,閃爍著冷芒。
在大明的東南半島,要說最有野心的,當屬緬甸,幾十年前還與大明大戰了近半個世紀。
現在的國王也是位很有能力的國君,正在力推改革,緬甸的國力不容小覷。
暹羅就更不一般,前不久吞并了南掌,金邊兩國,后來因為擴張太快內部不穩又被明朝攻擊,這才不得不收斂鋒芒,專心應對內務。
可以說,這兩個國家都是暫時的隱忍,還沒有真正的臣服。
錦衣衛,軍情處那邊一直在滲透,不斷的拉攏親明,反對現國王的勢力,對那些叛軍也有不同程度的支援。
這兩國應該早就察覺到,但面對大明不斷展露的肌肉,兩國內部又紛擾,所以只能暫時忍讓,等待時機。
“不著急不著急……”
朱栩輕聲自語,而后抬頭看向那個內監道:“告訴首輔,命工部尚書陪同,想辦法說服他們,由大明出資,規劃兩條路去兩國。”
內監不懂這里面的困難,連忙應聲,快速出宮去內閣。
朱栩知道這件事的困難,但只要明朝這邊修的足夠遠,將來就會有大幫助。
朱栩不理會外面的事情,繼續看著。
孫傳庭這個講話稿的第二部分是‘農業’,這部分比之吏治還要復雜,篇幅也不小。
從‘土地’開始衍生出方方面面,包括基礎的田畝,人口,再到農田的灌溉,機械,耕畜,接著是糧稅,糧價,流通情況等等,孫傳庭列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雄偉計劃。
不止于應對眼前的災情,還展望日后的發展。
其中有很多事情令人矚目,比如要求對大明各地的集中開荒,對于大明皇田,隸屬于內閣的田畝進行大規模的清丈,劃分。
掌握在朱栩以及戶部等的田畝,超過一萬萬畝,外加遼東,安南等,如果丈量清楚,能安置的人口,起碼有一千萬!
這個人口,占到大明的八分之一或者七分之一,如果實施,將對大明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那些懼怕,猶豫,觀望的百姓,很可能會被帶起來,站在朝廷一邊,對抗那些士紳。
不管怎么說,現在關于‘土地’的改革優勢漸漸的已經站到了朝廷的一邊,時間越長優勢越大。
其中,朱栩也看到了關于蘇州,揚州,杭州的農業特殊規劃,盡管只是了了幾十字,卻也透著內閣的決心以及未來的政策方向。
朱栩拿著碳筆,對孫傳庭話里話外的一些問題進行修改,增添,彌補。
接下來,就是商業了。
對于商業,孫傳庭的規劃就顯得有些‘骨感’,說是‘發展綱要’,更多的則是一種架構,法律法規,以及重申了對神龍府的支持,鼓勵商業,發展海貿等等。
這種情形,朱栩能夠理解,一個是現實的要求,另外就是孫傳庭等人未必了解這個商業到底該如何去發展。
朱栩拿起碳筆,在新一頁的紙上寫了四個大字:‘價格規律’,然后對這四個字進行了一些解釋,這些解釋朱栩刻意的進行了碎片處置,不成系統,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語。
這里面隱藏著呼之欲出的四個大字:市場經濟。
寫完這些,朱栩又看了眼,滿意的笑了笑,道:“就看你們的領悟能力了。”
然后,他又低頭繼續看著看著。
這一看,就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朱栩渾然不覺,看看寫寫,寫寫看看,孫傳庭的這份講稿他看了有五遍,手里的碳筆寫了幾十頁不止。
眼見天色大亮,不遠處的劉時敏目光憂色的看了朱栩,低著頭,不敢打擾。
李德勇從外面悄步進來,低聲道:“劉公公,皇上平時都這么熬夜嗎?”
李德勇是從南直隸調回來的,他之前是跟隨布木布泰的管事太監,對皇宮并不了解。
劉時敏又看了眼里面,低聲道:“內閣那邊還有很多事情,我得過去。我已經讓御膳房做了雞蛋羹,等皇上抬頭了,抽空送進去。”
李德勇應下,道:“是。”
劉時敏又看了眼朱栩,悄步離開乾清宮。
李德勇替了劉時敏,站在東暖閣門外,垂手而立。
沒多久,一個內監匆匆過來,低聲道:“李公公,大元帥府送過來的,是秦副元帥的演講草本。”
李德勇接過來,無聲的擺了擺手,等了一會兒,才悄悄走進去,低聲道“皇上,秦副元帥的演講草稿。”
朱栩頭也不抬,道“嗯,放下吧。”
李德勇放下,無聲無息又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