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好處,她可從來不是以德報怨之人。*雜■志■蟲*
“忍一忍。”她嘴上還是得說,“昨天剛給你接好骨頭,你胸內還有淤血未排出,我不敢給你用生肌效果太好的藥物,怕是過兩天還要打開胸腔取出淤血。那蠱毒也沒完全拔出來,還對你肌體造成損傷。你現在性命無虞,趕緊把它弄出來。你若自己沒法把蠱抓出來,我就動手了。”
她師從哨子學藝以來,也對人體構造有了很深入的了解,畢竟從哪里下刀最快致人于死,從哪里出招可讓人無痛而終,這都是有講究的。汨羅現在雖是只狐貍,但肌體原理總歸是一樣的。她治起來,不算太難。
解蠱的方式真是多種多樣,要看蠱蟲本身的興趣愛好是什么。若要將有些蠱招出活人體內,那是十足麻煩的事,要備齊七八十種材料,有些么,則特別簡單,也許一個動作,一炷焚香就夠了。
可是汨羅是心口上這只蠱蟲的主人,他召喚它出來可不須這樣麻煩。寧小閑只見他閉了閉眼,張開又尖又白的狐貍嘴,然后一只小小的閃著綠光的蟲子就掉了出來。
耶?這小蟲長得可愛,倒像是夏季常見的螢火蟲。她輕輕捉了進來,端詳了半天。
汨羅看她捉蠱的手勢,就知道這女人對蠱術也頗有研究,心里不由得好奇。凡人在世,生活不易。可是看看她,懂武技、煉丹藥,居然還會蠱術,她原本也是凡人,哪里來的閑心研究這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想到這里,他的眼神不由得沉了下來。這女人身上的丹藥,效果非同一般。原本他只在情報里得知,現在可是親自體驗了,她給自己涂上的靈藥,才這么幾個時辰的功夫,就讓外傷好了許多,并且還是在她刻意壓制了藥效的前提下。
這種靈藥,真是凡人能夠煉得出來的么?如果不是,她又聽命于誰,會不會就是他一心尋找的撼天神君?
寧小閑若知道這趴在榻上不言不動的白狐,心里轉過這么多念頭,估計會把他直接掐死了。可惜,她沒有讀心術。
她將蠱蟲還給了汨羅,看它抬起毛茸茸的前爪摁了摁蟲子,這螢火蟲造型的小東西就不見了,不知被他收到哪里去了。
咦,這家伙的恢復能力真強大,才過了幾個時辰,它就能抬起腿了?
她沒話找話:“你的道行有多深?”
他瞪著她,沒吱聲。
她又接著道:“你的真身就是這么小這么可愛的模樣么?看來你的修為也深厚不到哪里去。”
他還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這女人真是門縫里瞧人。他若非妖力耗盡,又想盡量縮小體型,怎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也不著惱,轉身上樓去了。嗯,得找個什么機會和他談談協議的事呢?
這一日陽光最明媚的時候,寧小閑悠閑地拿出紅泥小爐來坐壺燒水,擺出昨日才買來的慶蘭坊的四色點心,還有一大堆瓜子、糖食,舉手投足之間沒有仙人的尊貴,反而只有十八歲小姑娘的悠閑和活力。
她這是做什么?看戲?
汨羅正思忖間,她的眼神正好瞟了過來,和他對了一眼。結果他居然有些不自在,佯裝漠然地轉過了頭。
其實寧小閑也不想逗他玩兒,畢竟這家伙的人身是個妖孽。可是他的狐貍身實在太可愛了,滿足了她從小到大一直想要個萌寵的心愿。她對這白狐已經太好,好得長天成天板著臉,一副吃飽了飛醋的模樣。
哎呀,其實她家長天也很可愛的說,只是她一直沒見過長天的真身長什么樣兒,想來……蛇應該不會太可愛。
她擺好了果品,沏上一壺好茶,才伸手一拂。面前的空氣若水波一樣蕩漾開來,慢慢顯出兩幅畫面來。若有婢女在此,看畫面中的人物和廳堂擺設,就知道這是齊宅的雨花廳,是齊家人平時處理家務之所在。
這是溫府客卿樊真人曾經用過的水鏡術,也是寧小閑身具神力之后新學的幾個法術之一。昨天下午,她就將信物掛到了雨花廳中,為了追求更細致的觀影效果,她還特地選好了信物的位置。
面前的兩面水鏡,是分別從不同的角度擷取廳中的畫面,保證能看到廳內每一個人的細部表情和動作。這玄幻世界的神通也實在是好用,為了觀感更逼真,她將兩幅水鏡都調成了長方形的五十二寸大屏幕,以期觀看到全方位、多角度、高清無碼背投大電影的效果。
這兩幅水鏡一出,長天已經習慣了她的奇思怪想,可是汨羅瞪大了眼。他從沒見過這么……無聊的修仙者,居然耗費力量去偷窺凡人的一舉一動。此時他渾然忘了,自己也曾耗費了許多精力去追捕一個凡人。
雨花廳中正在上演一幕家宅恩仇記,主演人是齊胖子,旁邊還有若干配角,家丁丫環們客串了群眾演員。
“咔”,她輕輕嗑了個南瓜子兒,廳中的大戲也正式開幕。
齊胖子自從知道了親愛的二堂哥要對自己下手,已經緊鑼密鼓地布置起來。幸好他在齊家長大,對其他兄弟和長輩的尿性早有了解,手里也是握著點東西的。
現在跪在雨花廳里的,正是齊老二手底下最信任的一個人,叫作齊宣。他的父親在齊家為奴,他也是個家生子的奴才。齊老二用他用了十幾年相當順手,還賜了齊姓給他。達官貴人家里,是可以給奴才賜個家姓的,這可是無上的榮譽。
這本來是齊老二的絕對心腹,現在卻跪在廳中,口口聲聲咬住原主人不放,指他貪污!
齊二忍無可忍,拍案怒道:“狗才,胡說八道,可是想被拔了手指下水牢?”在這種法制不健全的世界,許多大戶里都設有私牢的。只要主人認定了罪名,可以將奴才先辦再上稟。當然多數家族是懶得再稟了。
齊宣打了個寒噤,想起水牢里枉死過的那些面目可憎的尸體,不由得偷偷望了齊胖子一眼。齊二也不是草包,想起老三昨天才歸家,今天就生出這樁子事情來,哪里是沒有關聯的?
只是老三為什么一回來,就拿自己開刀呢?就好像自己這幾年的所作所為,都落到他眼里一樣,明明他消失在外了。
齊宣卻看到胖子眼里閃動的寒光,心下知道自己已經上了這條船了,就不能再退縮,于是咬了咬牙,還是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許多秘辛。
從他的敘述中,寧小閑才知道齊家原來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的,后來轉戰絲絹而致富。前兩年遇上水澇,蠶桑收獲大降,齊家的生意受了很大打擊,損失達二十五萬兩銀子之巨。
聽到這個數字,畫面中很多人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們都記得,聽到的實際損失似乎不是這個數字,而是三十萬兩。
齊宣磕了幾個響頭,才道出真相。原來齊家這位二爺,偏偏在家族損失如此嚴重的情況下,還做了一筆假賬,將虧空的數額進一步挖大,自己貪墨了五萬兩銀子。
若是生意大好,他貪走些銀子也許還不算什么。可是齊家生意受到這樣重大的打擊,他居然還敢中飽私囊,已經是將忠孝仁都丟到九霄云外去了。齊家人眼里,不由得露出了厭惡和憎恨之色。
而這只是齊宣揭發出來的,齊二貪污錢款的其中一項而已。這六七年來,他貪了快二十萬兩銀子。
寧小閑優雅地吞掉了一塊小豆涼糕——沒辦法,被兩個大帥哥盯著,她下意識地就會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了——才搖頭笑道:“這人真是二到家了,莫怪排行老二!”齊二這么沒用,齊胖子要收拾他太容易了,看來這次給胖子出的題太簡單。
汨羅原本也挺不屑的,不過想到橫豎自己在養傷,有熱鬧憑啥不看,于是也睜著一對紅眼開始入戲。
那廂,齊二正在反駁齊宣的話,說他無據誣告。齊家所有人冷冷看著他們狗咬狗半天,齊胖子才搬出了一摞賬冊來。
齊二看到賬本,臉色就白了。因為這賬本子都歸大伯父掌管,他干的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大伯父都是知道的,也沒少收了他的好處。可是眼看著大伯父現在站在一旁,眼睛如封似閉,顯然是站到齊胖子那一邊去了。
齊老三才回來半天,就拉攏了大伯父!他心有所感,抬眼挨個兒望去,平素和自己交好的幾個兄弟,現在都躲著自己的眼神。于是他終于明白了,老三要置他于死地!
在老祖宗面前,這摞子賬本被打開來,每一處錯處都用紅筆打上了標記。老祖宗畢竟也曾治家多年,看了兩眼就明白了,氣得連連罵道:“孽障,孽障!”
齊胖子看她渾身都氣得抖了起來,趕緊獻上了一顆丹藥,這藥自是從寧小閑那里高價購得的。老祖宗吃了這神仙丹藥,立刻氣也不喘了,人也精神了,面色也紅潤了,腿腳也不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