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好笑道:“還想用群攻之術?”白皙如玉的手掌攤開,紅蓮業火又在他掌心滴溜溜綻放。他對準紅蓮吹了一口氣,鮮血般艷紅的花瓣頓時如遇狂風,被呼啦啦吹起,撲向風聞伯。
待得撲到敵人近前,紅蓮花瓣已經組成了一頭巨大的火鶴,高達兩丈許,頭上有翎羽、后部有長尾,毛色艷得幾乎發出了白光,這是溫度過高所致。它清唳一聲,喙尖如鋤頭,直啄向風聞伯的眼珠子。
紅蓮業火原本就是地獄道中專懲鬼物的業火,形狀無定。靠近之后,對魂體都具有巨大的殺傷力。
風聞伯打了個響指,夜游神突然撲過來擋在他面前,如疊羅漢一般撞在一起,此處頓時有黑霧繚繞。
待火鶴撲近,黑霧中突然有一只大手伸出,一把攥住了火鶴的長嘴!
這只手肥大粗厚,手背上還生著黑毛,抓住鶴嘴即被業火灼得吱吱作響,像滾油潑在生肉上。可它抓住了即不松開,另一只手攥住火鶴長頸,直接將它給按到了地面上!這時黑霧散去,寧小閑才看明白,這里二百多頭夜游神居然聚合在一起,變作一個身材短粗的黑皮胖子,肥短得像個陀螺,并且小眼大鼻,滿臉橫肉,一副屠夫長相。
當然最令她驚詫的,是這胖子乃是由夜游神聚合而成,卻不甚懼專制鬼物的紅蓮業火,看起來和火鶴甚至有一搏之力。火鶴自然也不甘被制,長翅從胖子眼前掃過,翅翎鋒利如刀,當即戳瞎了他一只眼睛。這胖子怒吼一聲,放開火鶴脖子。自袖口抽出一截黑沉沉的鎖鏈,一下套在火鶴脖子上,動作嫻熟無比,像是重復過千百萬次。火鶴低頭想躲,不知怎地竟然還是被套住。
這鎖鏈上頭篆著無數陰文,每一個字都像是要浮出鏈子飛走。她看著都不由乍舌,要知道火鶴是純粹由紅蓮業火組成。莫說是魂體被灼燒了。就是她拿渡劫前期的肉身這樣貼近了肉搏,都討不了什么好去,這黑胖子也是魂身。居然剛健若此?
此時她腰上一緊,卻是汨羅袖袍一卷,不由分說帶著她急急往前躍去。
寧小閑抬頭看去,望見風聞伯已經馭器乘風而行。竟是借著兩頭怪物廝殺的機會,已經飛出去二十余丈遠了。中途還順手撈起幾只夜游神。也不見他如何作為,夜游神就哀號一聲,斂去了全身的黑氣,化為圓珠落在他掌心。這珠子散發出淡淡的白光。和夢中城其他居民身上的光芒很像,看起來平靜溫和,還帶有些許的暖意。
緊接著。他將這幾枚珠子納入口中,吞了下去。
寧小閑伸手臂支著汨羅胸口。將自己和他隔開。她知道自己魂體已轉為虛弱,汨羅這才帶著她一起追逐,此時也不矯情,低聲道:“后頭那黑胖子是什么怪物?”
汨羅紅眸緊緊盯住前方,頭也不回道:“無常。民間喚作黑無常。”
他這般一說,她就恍然,難怪總覺得胖子擲出來的鎖鏈像是公門中人所用呢。原來風聞伯居然用夜游神聚合而成的魂力召喚出了黑無常,那么那一條鎖鏈也應該就是傳說中大名鼎鼎專拘人生魂的勾魂鏈了。
這種勾魂使者已經不是單純的鬼物了,而是陰神,又因有陰司官職在身而得到地獄陰氣的庇護,身具大法力。紅蓮業火也出自地獄,對付它的效果遠沒有對付尋常鬼物那般好。這也就是聚沙成塔,由量變而質變的道理了,單個的夜游神遠達不到這個要求,但風聞伯將數百只聚合在一起獻祭,竟然就能召喚出和紅蓮業火暫有一拼之力的陰神來。
汨羅的速度亦是極快,一步踏出去就是數十丈距離,中途遇到夜游神撲上來,他只揮揮手,這東西就被紅蓮業火焚作飛灰。幕后元兇既露,汨羅也不再留手了,兩人都知道只有逮到風聞伯才能從夢中城解脫出去。
可是汨羅再聰慧,到底先前也只進過夢中世界一次而已。所謂術業有專攻,魂力和妖力的使用方式完全不同,即使是他,這么一時半會兒運用起來也并不圓轉,否則以他的修為,早就該攆上對方。可是前頭風聞伯沿途抓夜游神來吃,魂魄越來越穩固,并且速度居然也越來越快。寧小閑都生出一種錯覺,似乎獠牙的血沸特效對這廝已經完全失效似地。一刻鐘后,這家伙詭異地消失不見了。
汨羅的話也坐實了她的推測:“風聞伯這人也修煉了些魂修的本事,雖然他的體質不一定適合修煉魂術,但他掌握的技巧比我們都豐富得多。看來他是吞噬了夜游神以補益自身魂力。”
她理解他的話,她自個兒也向涂盡過學燃魂秘術,才能在白玉京之戰支撐那么久。
此時幾人已經離開那間小院,重新追入城市里頭。夢中城無日月,天空始終是陰沉的,城中居民也始終是這樣忙碌。可是這一回他們再穿行其中,人們望過來的眼神就漸漸地怪異起來,似是看到不可思議之事,緊接著這種眼神就很快就帶上了仇恨、憤怒、輕蔑或者不甘等等負面情緒。
終于,他們經過街坊時有個人原本蜷在街角,此時直直撲上來,口中嘶聲道:“狗賊,敢害我全家,你納命來!”
寧小閑認得這人,竟是先前搶了別人食物的小乞丐。不過此刻他目眥盡裂,眼中都冒出綠色的光,十指瘦削如雞爪,居然已經長出了寸許長的尖銳指甲,嚎叫的時候嘴巴能直接咧到耳后根――這本是形容人類開心的夸張之語,他做出來卻毫不費力地,嘴里每顆牙都像是用挫刀挫尖,尤其上下兩顆犬齒更是向外凸出,看起來兇狠無比。
當然他還沒撲到寧小閑身上,就先被一小撮紅蓮業火燒到身上,在慘嚎中化為片片飛灰,從此再不存在。他的魂體既已消亡,現實里的肉身也變作一具空囊,很快就會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