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地勢狹長,下過雨就能多出十幾個湖泊來,前些年突然發過百年不遇的大水,附近有兩個山腳下的寨子被淹了,活下來的沒幾個。洪水在這山里被堵了足足有三個月才消退掉,所以具體死了多少人,誰也不清楚。”
三個月么?七仔臉上露出沉思之色,好一會兒才道了聲“好”。
劉泫等著,哪知他伸了個懶腰:“打完一仗累得要死,你這里可有休息的地兒?”順手拍了拍樹干。
誰也沒發現,他從樹干上一個不起眼的疤結里,掏出了一塊尾指甲蓋大小的紅色小石子兒。
那是紅嗉石。
天心閣的修士愣了一下才道:“啊……有的。這、這邊兒請。”無論這頭重明鳥氣焰再怎樣囂張,畢竟剛剛救過大家性命,還受了重傷。現在他要求借宿,那可是理直氣壯極了。
看著他隨修士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城門后,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說點什么好:這會兒,又不嫌人家的地方憋氣了?
無論是大潼關的修士,還是遍布城外的蠻人暗探,都沒留意到隱在樹影里的金鷹振翅而起,很快消失在云層后面了。
摩詰天大營。
爐火慢慢小了下去,連底部的白灰都露出來。大廚正暴跳如雷:“那個揀柴禾的呢?要是等到火熄了才回來,別怪我把她做成冷盤!”
二等女官陪笑道:“她很快就回來了。不然,外頭樹也多,先削兩棵應急?”這漫山遍野都是樹,非要什么蘋果木?
大廚斜眼看著她:“貴客不滿意,責任你來擔?”
女官只得閉起了嘴。
摩詰天等階森嚴,那個層次的客人如果發怒,就是剝了她的皮,她也擔不起。
這時外面起了陣陣騷動,似有大隊人馬靠近。一個下等兵衛跑出去看了看,回來報告:“大軍歸來,好似,好似沒有得勝。”
他不敢說“輸”這么忌諱的字,不過其他人臉色也不好看了。這小廚的人對二公主的脾氣都很了解,她首戰并未告捷,那么……
接下來大家最好夾起尾巴做人。
一片低氣壓中,門外有個苗條的身影奔了進來,還來不及擦汗就將儲物袋放到了案板上:
“柴,蘋果木柴搬來啦!”
孛蜜兒回來了,氣喘吁吁,額角上還淌著汗,顯然這一趟拾柴真不輕松。
“太慢了。”大廚瞪她一眼,“把你爪子收一邊兒去。”
無論營中情況如何,至少這個小廚房里一切有條不紊。
當灶上的鐵鍋飄出濃郁肉香的時候,外頭就有兵丁奔進來大聲道:“貴客到了!”
陰素霓從戰前就等待的客人,終于來了。
小廚房的位置很高,寧小閑悄悄繞出去,站在崖邊張望,恰好望見排云路盡頭有十余鐵騎飛奔而至。
他們在大營面前下了座騎,兵眾從中分開,給他們讓了條路出來。
打頭那人除掉頭盔,露出白凈的臉皮,樣貌在四十歲開外。再仔細看他,會發現這人身形瘦弱,遠不似普通蠻人那么強壯,像書生多過了像領兵的大將。
他的臉原也清矍,可惜一雙三角眼將仙風道骨破壞殆盡。
當然,這里無人敢輕視他,寧小閑也不能。因為她第一時間就認出這張面龐。
典青岳!
三百多年前,寧小閑在前往中京的路上抓獲祈雨的神婆,從她手里獲得了聚寶盆。那神婆的主人,就是時任鏡海王府大司承的典青岳。神婆的一身本事,都是從主人那里偷師來的,不成系統、只得皮毛,卻也足夠在鄉里作威作福了。
寧小閑更是知道,在前鏡海王皇甫嵩云身邊時,典青岳就已經是大司承了;皇甫銘返回天外世界、建立圣域以后,典青岳更是被提作大軍師,為神王出謀劃策。圣域在天外世界短短千余年間就崛起至此,有他一份大大的功勞。
寧小閑看到他,腦海里第一時間閃過問號:神王的軍師,跑到烏頂山脈這種大山溝溝里作什么?
怎么好像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呢?
陰素霓等候多時,這會兒迎上去見禮。
陰二公主貌若天仙,她一笑,大營的天空都好似為之一亮。
寧小閑站立之處,離雙方會面的地點有些兒遠了,她此刻聽不見這兩人的對話,幸好能將他們的面部神情、尤其是唇部動作盡收眼底。
從唇部動作去推導原聲,這就叫唇語術。
她能“看”到,這兩人一番寒喧,說得甚是熱情。
在天外世界三大勢力當中,摩詰天和圣域的關系最差,如果沒有進攻南贍部洲這碼子事兒,兩家到現在也還是死對頭。原因很簡單,還是正統之爭。不過既然現在大家停了手要當暫時的好朋友,無論是陰素霓還是典青岳,都是懂得顧全大局之人,這時就顯得格外熱情。
陰素霓的目光一直都往典青岳后方飄忽,這時終于忍不住道:“典先生難道是獨自前來?”
這話說出來,寧小閑立刻明白了:
這位公主從戰前等到戰后的人,居然還不是典青岳!
典青岳含笑道:“神王臨時有要務待辦,不能赴陰二公主之約,著我代傳歉意。”
神王!
寧小閑不由得動容。
聽這兩人的對話,蠻祖原本是打算來見這陰素霓的。中州戰場上,圣域和戰盟打得如火如荼,那兒是兵家必爭之地,又有各路大神齊至,神王本該在那里鎮場才對,為什么會跑到千里之外來見摩詰天公主?
并且聽典青岳之意,這次會面是早就定好的。
陰素霓臉上有失望和不悅之色一閃而過。畢竟哪個女生被放鴿子,心情都愉快不到哪里去。
不過也就是那么一瞬間的功夫,她就重又展顏笑道:“好,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諒了他。不過下一回么,卻得他請我了。”
她說得俏皮,卻沒有掩飾自己的埋怨之意,不過也是恰到好處,并不惹人反感。典青岳嘆道:“正該如此。這個約定,我替神王應下了。”
陰素霓要的就是這一句,于是笑著往營中一伸手:“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