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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下去了,怕是終生都不會痊愈。
隔日天明。
言先生一動未動,布衣下擺都被清晨的露水打濕。
他倚著的那株桃樹,卻在緩慢地吐露芳華,一夜之間就開出了滿樹瓊粉。
覺出異常,言先生終于抬眸,對焦了好久才望見眼前站著的人。
他自己有多失魂落魄,對方看起來就有多清傲華貴。
“神君?”言先生笑得慘淡,“她已送寧小閑已經回去了。”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想攔住月娥,不讓她完成使命。可是他心底明明白白,月娥若不將寧小閑送回去,那一段卷入了整個世界的因果就不會展開。而月娥本人,從一開始就不會出現。
那么這一百年的溫情,根本不復存在。
她就是不愿言先生忘記她,才貫徹自己的使命。
她想活著,想活在他的記憶里。
看他這副模樣,長天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只從樹上拈下一朵桃花:“三年又六個月后,平青州洛河鎮的趙氏人家將有一名女嬰出生,你可以去看看。”
言先生此時不復平日敏銳,聞言茫然抬頭,只見撼天神君的目光別有深意:“如果你等不及,趕去地府見一見也不妨,此刻正在第一殿。”
他,他是說……?言先生心底涌上來一陣狂喜,理智卻要他小心翼翼求證:“神君,她、她進了輪回?”
“這是玄天娘娘的意思。”自家丫頭太心軟,長天也有幾分無奈,“你在這里枯坐一夜,也算和她扯平了。”他早就來了,只是寧小閑要他保月娥一點記憶,投生轉世。旁人辦不來,他還是有辦法的,畢竟月娥為天道效力數萬年,還有一份功勞在身。
不過言先生當神棍多年,寧小閑煩他神神叨叨,定要他親試一回求而不可得、怨卻不可泯的滋味。長天才讓言先生在這里枯坐一夜,體會人間至苦。
他家的小妮子蔫兒壞,滿腹的陰謀詭計,可他怎就那么喜歡呢?
言先生嚯然起身,眼中重又有了光彩:“等娘娘回來,我親向她道謝!”
話音剛落,人已消失不見。
他是一秒也不想多等了。
長天搖了搖頭,緩步踱出了小院。
她怎么還不回來?
斗轉星移,再張眼,她已身處一片林地。
地面潮濕,厚厚的落葉踩起來很松軟。她還嗅到了一絲咸腥,那是海水特有的氣味。
離海好像很近,可惜她失了修為,否則就可以聽到潮汐漲落的聲音。
她并不好奇這是哪里,因為眼前矗立著兩棵高聳入云的巨樹,即便放在大劫難之前的巴蛇森林,能與它比肩的大樹也寥寥無幾。
更何況這兩棵樹同根偶生、相偎相依,這么高大的身段、這么獨特的造型,實在是辨識度很高啊。
她輕輕呢喃出那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扶桑木!”
傳說中,這是金烏棲息的家園。
月娥直接將她送到了四萬五千年前的東海之濱、扶桑木樹下?
林子很密,天色好像也暗下來了,她得趕緊找個地方過夜,然后好生想想怎么找到這個時代的長天。
南贍部洲很大,這時候他會在哪里呢?
所幸,這個問題并沒有困擾她太久。
因為她才剛剛撥開頭上一片落葉,就聽到空中傳來異響。
準確地說,是扶桑木上好像傳來奇怪的響動,好像是……鳥叫?
緊接著,上頭有樣東西掉下來,就落在她足邊的落葉上,滾了兩圈。
木頭?她揀了起來,不須端詳,親和植物的本能就告訴她:
這是扶桑木的一部分,準確來說,是一塊樹芯。
唔,樹芯?她驀地瞪大了眼,等等,這該不會是……
“月光杯!”窮奇的小尖嗓子從神魔獄中傳來,“娘娘,月光杯還在咱這里呢!”神王被鎮入七界以后,神魔獄也物歸原主,窮奇自然跟著回來了。這一回長天無法親至,就讓她帶上了這件保命的寶貝。
上頭的聲響變大。
寧小閑抬頭,赫然望見一條巨蛇從天而降,渾身黝黑,頭上長角。
別以為按原比例縮小為后世的百分之一,她就不認識他了!
他轟然砸在地面上的時候,恰好聽見她口中又低又細的呼喚:“長天……?”
直立起來的巨蛇和她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果然是長天呢,那對金眸她絕對不會認錯。
上頭傳來憤怒的鳥鳴,還有翅膀扇風撲枝的響動。
那是金烏,并且不止一只!
她剛聽出金烏聲音中的氣勢洶洶,眼前就驀地一黑:
巴蛇張大嘴,將她和扶桑樹芯一口吞了進去,而后毫不猶豫往地底一鉆,瞬間沒了蹤影。
千鈞一發之際,他逃走了,徒留怒氣沖沖的金烏在上空來回盤旋。
寧小閑:“……”
原來他喜歡吞人的毛病,從這么小就養成了!
說好的推倒小鮮肉開葷呢?為什么先被吞進肚子里的人是她?
約莫是巴蛇在地下穿行,她在黑暗中度過了數十息,突然被甩出蛇口,滾落地上。
有一個輕柔的聲音驚訝道:“這是作甚?”
這是一片小小的林間空地。她一抬頭,就望見營火邊坐著一人,紫衣黑發,面容比女子還要俊秀,還長著一雙招人的桃花眼。
這張臉、這個人,她熟悉已極,卻是頭一次見著他真正的身軀。
陰九幽?
少掉了后世的算計和深沉,這時的陰九幽眸子里一片清澈,看起來文弱安靜卻是無害。
“扶桑木芯。”低沉的聲音從她背后傳出,帶著毫不掩飾的恣意,“這個賭,我贏了。”
她心頭咚咚跳得很快,他變回人形了?她一回頭,就能見到他了。
陰九幽也望見了她懷里抱著的樹芯,卻指了指她的人:“這個呢?”
“路上揀的。”
她再忍不住,嚯然轉身。四百年來的修養和含蓄,都被扔到九霄云外。
這一回望,恰見那人年少,華茂春松。
營火在微風撥弄下跳動不已,對面而站的兩人影子被拖得老長,在很遠處交融在一起,再分不出彼此。
正如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