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大明,小小的村落籠罩在晨光中,那少年站在籬笆外,白袍玉面,黑發紅唇,晨光中濃艷鮮活。
小村落的婦人沒有見過什么大世面,印象里最震撼的記憶就是有一年城里過大廟會看到二郎真君的塑像,那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人此時此刻她恍若又回到了那日。
那少年驚擾了她,她反而半點不敢動,唯恐驚擾了這少年,然后如煙消散。
院中雞鴨咯咯嘎嘎,糠皮搶光地面亂刨。
那少年看她一眼,道:“雞鴨就是這樣喂的嗎?”聲音如珠落盤。
婦人忙點頭。
那少年道:“只吃這些嗎?”
婦人忙搖頭,道:“會,主要還是自己刨食,鴨子趕去村口小池塘....”
那少年沖她噓了聲,伸出一根手指向院中,道:“看..”
婦人忙跟著看去,昨日才下過一場雨,地面浸濕,一只雞刨出一只蚯蚓,頓時一群雞圍上去爭搶....
籬笆外響起少年的笑聲,婦人轉頭看去,再次看呆了。
“跟畫上一樣。”少年道,收了笑,再看眼院內的雞鴨轉身走開了,身姿飄渺,似慢又快,他的身后背著一個黑色的布包,鼓鼓囊囊似一個罐子形狀,眨眼間便消失在晨霧中,婦人尚且癡癡的看著
不過這少年為什么說跟畫上一樣,不是應該說畫的跟真的一樣嗎?難不成他從未見過真的,只看過畫上的
果然是仙人!
晨光下鄉間小路錯綜復雜,少年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生澀,如同生長于此的村人一般,輕松隨意而行,他偶爾會停下,看著路邊田中的莊稼,會伸手撫過盛開的野花,神情好奇但又平靜
一匹黑馬從遠處奔來,乖巧的停在他身邊。
“山是這樣的山,村子是這樣的村子,我是走在畫中,還是真實中?”少年對馬兒說道。
馬兒并不能回答他,晃動頭尾打個響鼻。
少年繼續負手前行,黑馬在旁得得的跟隨,聽著那少年自言自語。
“我小時候應該也是見過這些的吧,但我忘了....這些又有什么好記著的,你卻時時刻刻記在心里,記著又怎么樣,忘了又如何...”
“我如今帶你走一遍,你可歡喜?我沒覺得有什么歡喜的...這里,不是我的家。”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遠山青黛,有炊煙裊裊,他收回視線,順手從馬鞍旁的皮袋中抽出一卷軸,抬手一揚,卷軸垂落展開是一張畫,其上黃沙茫茫一片荒蕪,紙宅但畫面卻似遙無邊際,一瞬間將前方遮蓋,青山綠水全不見,卷軸恍若一扇門,踏入便是另一天地。
少年看著這荒漠。
“這里,也不是我的家。”
手一抖將畫收起,人也翻身上馬。
“走吧,我送你回家。”
日光漸斜,秦太后踏入值房,換了新衣衫重新裝扮,光線昏暗的室內整個人流光溢彩。
“怎么還沒來?應該到了啊?”她急急問道,又撫了撫臉,“哥哥,我這樣子跟以前還一樣吧?他見了會不會不認得了...”
秦潭公道:“娘娘不要急,路途不熟走得慢。”
秦太后怔了怔:“他竟然一人獨行嗎?西涼人呢?黑甲衛呢?哥哥你的蝙蝠令不是給他了嗎?天下兵馬皆聽令天下城池皆可入啊,怎能不護送?”
秦潭公道:“既然給了他,就隨他自愿。”看了看一旁的滴漏,喊了聲來人。
有人疾步進來俯身聽命。
“七娘到哪里了?進城了吧?”秦潭公問道。
那人抬頭遲疑道:“沒有,人去往溪谷鎮了。”
溪谷鎮?秦太后不解:“那是哪里?”
秦潭公笑了笑,道:“一個小山村,離京城不遠。”
哦...秦太后又忙搖頭,道:“我管它是哪里,七娘去哪里做什么?”
秦潭公道:“大概,去借個宿吧。”
借宿?此時還未天黑,就算天黑關了城門他又不是進不來,怎么不進城?秦太后更不解了。
山村總比城鎮天要黑的早,暮色沉沉路上行人已經幾乎絕跡,樵夫背著高高的柴堆急急的趕路,身后有馬蹄聲傳來,樵夫回頭看去見一人騎馬而來。
馬上的人斗篷遮蓋頭臉,看不清樣子。
“...苦丁,又這么晚回來啊。”
馬上的人說道,聲音清脆。
樵夫不由嘿嘿一笑:“多打些柴嘛...咿?”他聲音一頓,那人已經從身邊騎馬而過,帶起一陣疾風,讓他不由瞇起眼。
這人是誰啊?雖然看不清樣子,但他從小就生長在這溪谷鎮,閉上眼也能認得村里的鄉親,這個人絕對不是他認識的人啊....怎么知道他的名字?還知道他打柴總是晚歸?
樵夫看著馬兒進了前方村鎮,伸手撓了撓頭,誰家的親戚?
村落不大,房屋散布,一人一馬穿行很快來到最里的一間宅院,暮色沉沉中宅院老舊,顯然久無人居住,但并沒有倒塌敗落,低矮的墻頭還有剛剛修葺過的痕跡。
院門上一把大鎖,銹跡斑斑,隔絕了里外。
馬上的人跳下來熟絡的走到門邊大樹下,蹲下來翻開樹下一塊青苔遍布的石頭,拿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
咯咯吱吱門關合,不遠處一座草房內有婦人正走出來,下意識的看過來,神情疑惑,旋即瞪圓眼驚訝,轉身急急的返回屋中。
“他爹,好奇怪啊,我好像看到許侯家門開了。”她顫聲說道。
蹲在飯桌前的男人撇嘴:“說什么胡話,許侯死了十幾年了又是那些讀書人慕名來探訪故居了吧。”說著想到什么放下碗筷,“...說起來前幾日下雨不知道屋子里漏雨了沒,明日我翻進去看看。”
婦人哦了聲,嘀咕一聲:“就算是探訪的也沒有大晚上來的...黑燈瞎火的能看什么。”
如果此時她再走出來,就會看到那邊的院子亮起了燈光。
砰的一聲,破敗四方桌上一個黑色的陶罐擺了上去,桌子微微搖晃咯咯吱吱險險未倒散。
火捻子放在了干涸蛛網塵土的油燈盞上,來人將斗篷摘下,露出面容。
少年秦梅昏燈破屋中撇撇嘴。
“先生,你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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