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中良一手拿著保溫杯,甚至忘了去喝水。
他想起自己跟江瑟似是提到了雕刻,她提議刻自己的名字,說到興起,還在桌子上比劃了起來。
“……當時江小姐都快哭了,幸虧她性子好,沒有生您的氣,還等到您收拾完才回去的。”小劉苦口婆心的勸:“我知道您也是盼著她來,是關心江小姐的,可是江小姐畢竟年紀還小,您也不要總沉著一張臉……”
馮中良沒有理他,反倒開始努力去回想昨夜與江瑟談話的片段。
小劉還在喋喋不休的念,他卻已經無暇再讓小劉閉嘴,他的腦子因為飲了酒還不大清醒,但依稀是記得,江瑟寫了什么字,才讓他斥責的。
但此時仔細想來,他斥責的時候,并沒有發火,反倒帶著親昵與懷念。
馮中良一雙手開始抖了起來,杯子里裝了七分滿的溫水在他手上不停的晃蕩,震出一圈圈令人頭暈目炫的波紋來。
那些被酒精堵塞住的記憶,此時似是沖破了閘口的洪流,一股腦的涌出來了。
“寫錯了!說過多少次了,‘口’字順序不是這樣的,從小到大,沒一次記心里的!”
他在酒意迷蒙間,將江瑟當成了馮南。
他想起了她寫字時的姿態,寫到‘中’的時候,先寫‘口’字的順序,跟幼時的馮南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念頭涌上心頭,馮中良大駭,手里握的茶杯沒有抓穩,‘啪’一聲落到地上,里面的溫水一下潑了出來,灑到床單及他睡衣上。
小劉嚇了一跳,嘴里正說滔滔不絕說的話一下都停了下來,連忙伸手要去替他擦身上。
“您有沒有被燙著”
幸虧那水并不燙,昨夜裝進杯里的時候,為了方便馮中良醒來的時候好入口,水溫是以他剛好能入口的溫度倒進去的。
小劉準備去拿毛巾替他擦身上,馮中良此時卻哪里有閑暇心顧忌這些,他幾乎是有些失態的抓住了小劉,瞪大了一雙通紅的眼:
“小姐呢”
“小姐”他一張臉通紅,額頭血管都綻了出來,脖子上筋十分明顯,手緊緊抓著小劉,力道有些大,這模樣把小劉嚇得不輕,問道:“馮南小姐嗎”
馮中良卻覺得說不出話來,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腳,因為激動,聲音都有些嘶啞了,提高了些音量道:
“我說的是瑟瑟!”
“江小姐已經回去了。”小劉還以為他余怒未消,昨晚這兩人吃飯聊天的時候,氣氛溫馨,小劉并沒有注意到兩人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最終馮中良發了火。
此時看他仍惦記著這事兒,還好像十分激動的樣子,心里猜測莫非江小姐真把他惹怒了:
“昨晚您睡下之后,她就回去了。”
他抬起手腕,指時間給馮中良看:
“這會兒都將近四點了。”
馮中良臉色十分難看,渾身都在抖,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我下去喚了人上來,替您將屋里收拾一番,您先將衣裳換了,以免受涼……”
小劉說了什么,馮中良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想到江瑟昨晚無意中寫的‘口’字,這究竟是巧合還是他想太多了
如果是巧合,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巧的事呢她寫字的習慣與自己的孫女馮南一模一樣,‘口’字畫成一個圓。
他渾渾噩噩的任由小劉扶進了洗手間,想起與江瑟相識以來的經過。
第一次看到她是在裴家,跟在裴奕身邊,乖巧安靜,他當時就多看了這個女孩兒一眼。
那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此時仔細想起來,便處處都透著詭異與疑點。
他受傷之后,裴奕帶著江瑟來看他。
裴奕來看他并不稀奇,他與裴家有走動,當初又有馮南這樣一個紐帶在,裴奕一向對他是敬重有加的,可是江瑟當時卻表現比裴奕更加急切。
她問起他的腿,受他喝斥時,有些眼圈泛紅的樣子,為他削的那一個蘋果,如當初的馮南一般。
馮中良突然覺得頭疼欲裂,身體晃了兩下,把小劉嚇得不輕,連忙將他扶住。
燈光下馮中良大汗淋漓,臉色煞白。
“我去給趙醫生打電話……”
他還在艱難的喘氣,他想起江瑟喚自己爺爺時的語氣,想起她送自己的物品,樣樣都貼近他的心。
想起她在馮家吃飯時的喜好與馮南一模一樣,想起她曾特意點的那一份糖不甩。
如果不是今夜酒喝得太多,讓馮中良的腦子不大清醒,這種離奇的念頭,恐怕一生一世他也不會生出來的。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難以遏制自己的想像,甚至越想越覺得離奇。
裴奕對于馮南的喜歡有多深,沒有人比馮中良更了解的,可是他卻突然說變就變,甚至對馮南再也沒有過絲毫的好臉色。
他想到自己性情大變的孫女,馮中良握緊了小劉的手,此時有種沖動,想他立即打個電話讓江瑟來到馮家,問個分明!
可他畢竟已經不是個孩子,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了出來,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趙醫生很快被召到馮家,馮中良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他心情激烈起伏之下,血壓升高,甚至有中風的危機。
醫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了他,但卻嚴令他不能再激動,最好臥床休息。
可是這會兒馮中良怎么睡得下去
折騰一番,已經是將近六點了,他根本沒有睡意,房間的窗簾已經被拉開了,他看著天邊的太陽一點一點露出端倪,把清晨的霧氣驅散。
馮中良望著窗外發呆,一聲不響的。
他手上還掛著點滴,瓶子里的液體無聲無息的往下滴,屋里安靜得厲害,他清瘦的臉龐朦朧的光線下顯出青山一般的莊凝。
小劉不敢說話,心里在想,江瑟這下恐怕將馮中良惹怒了,將來怕應該不能再讓她進馮家的門了。
“您心里有事,就說出來,不要總放心里。”
靜了半晌,小劉終于沒忍住,開口寬慰他:“江小姐惹了您生氣,讓她不要再來就行了,何必氣壞了您自己的身體。”
趙醫生說了,他年事已高,這一次幸虧小劉叫他來得及時,否則要真出問題,后果恐怕就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