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連撞進了好幾條死胡同里之后,林三酒不得不走了幾次回頭路。鐘俊凱體力不支,早就不知道在哪個岔路口就跟丟了;偌大的迷宮,在幽暗又仿佛沒有窮盡的重重過道里,只有她一個人無力的喘息聲。
跑是跑不動了——林三酒拖著腳,扶著墻,一步一步地朝前挪著,渾然不知自己在朝哪里走。當她再次看見面前兩條岔路的時候,她終于撐不住了,撲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
自從發現了老王和連小憐的死尸以后,盡管她已經盡量地加快速度了,可也過去了足足十分鐘,依然沒有找到小隔間。
也就是說,她的身體,又是十天沒有進食。
算起來,總共差不多餓了有兩個月了——要是換作平常人,早就餓死了吧?
雖然還沒有死,可即使是擁有全面體能增幅的林三酒,此時也快不行了。她的視力早就模糊了,眼前一陣一陣地發花,耳朵里好像漸漸地泛起了潮水一般的幻聲。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等待她的結局無非是昏迷和死亡。
“咝——”突然腿上一陣劇痛,將她的神智從混沌的邊緣拉了回來,林三酒一睜眼,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倒在了地上。她顫抖著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大腿:“什、什么東西……”
被她拎著耳朵從褲袋里拽出來的棕毛兔,大概剛剛才醒過來,此時眼神散亂,嘴巴還兀自一張一合、啊嗚啊嗚地叫——林三酒把它拎開了,嘶啞地罵了一句:“……你咬我腿干什么?”
棕毛兔這才回過了一點神:“啊?啊……剛才是你的腿?綠色的,我以為是草……”
那個是野戰褲的布料!林三酒想罵一句,卻沒力氣張嘴。
“對了,謝謝你救了我……”神智回籠的兔子聲音低弱,一副瀕死相。
“唔……”林三酒嘴唇發青,也好不到哪兒去。
一人一兔餓得腦子都糊涂了,原地趴了一會兒,終于強撐著起來喝了好幾口地上的積水。幾大口混著泥的污水喝進去,反倒騙過了胃,讓他們略微好過了點——怪不得聽說舊時候有人餓極了時,會去吃土。
既然清醒了,那就還要繼續往下走。
林三酒趁著還有力氣,剛要邁步,忽然肩膀上棕毛兔輕聲說了一句:“等等!”隨即它抬起了粉色的小鼻頭,鼻頭以極高的頻率飛速顫動起來,似乎聞見了什么。
即使強化能力不如林三酒,但身為一只兔子的它,天生在嗅覺和聽覺方面就比人類優越多了。
過了幾秒,兔子轉頭說:“右邊岔路上有很淡的血腥氣。”
林三酒登時來了精神:“去看看!”
右邊的岔路很長,在接連幾個拐彎之后又出現了新的分岔口,如果不是棕毛兔一直追尋著那淡得讓人根本聞不見的血腥氣味的話,恐怕林三酒早就又迷路了。調動全部體力跑了五分鐘,就在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昏過去的時候,終于發現了一點異樣。
“血……血跡?”相當于五天的時間里,林三酒的胃中只消化了一點泥土,此時她的狀態可以說要多差有多差,雙頰都深深地陷了進去。棕毛兔早就沒有坐在她肩膀上的力氣了,聞言從褲袋里慢慢地探出頭,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面。
路上有幾滴飛濺開的血點,連成了一串,時斷時續地向遠方的過道伸展了出去。
“要不要過去?”棕毛兔有氣無力地問道。“說不定前面很危險呢。”
“不去的話,我們要不了多久也是個死。”林三酒眼睛發花,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邁動步子前行的。她扶著墻,順著血跡的方向,一點一點、兩腿顫抖著走進了幽深的過道中。
可能是因為她正站在死亡邊緣上的緣故吧,連視力也不大好了,到處都是昏沉沉的一片黑。這樣機械而麻木地走了一會兒,林三酒突然下意識地瞇了瞇眼,隨即她就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是被光給閃著了。
誒,光?哪來的光?
“怎、怎么,又有人來了?”
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又低又啞,好像這一句話已經費盡了力氣。
林三酒一個激靈,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了眼前的不對——
她剛才走得渾渾噩噩,竟然絲毫沒有注意到,面前的過道里不知何時站滿了人。
離她最近的,是一身紅裙已經被泥灰沾染得失去了本色的長腿女人,剛才說話的也正是她;對面站著的一高一低兩個身影,正是由于饑餓而一臉菜色的海天青、胡常在;第一輪游戲里的手下敗將,正倚著墻,一臉陰沉地盯著林三酒。
而血跡的主人,也很好辨識——被林三酒踢斷了一條腿的花襯衫,此時正以一個僵直的模樣倒在地上,手還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喉嚨,已經死得透了。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左手邊的溫暖光芒來得引人注意。
在一扇光潔干凈的玻璃門后面,一盞暖黃色的燈光,盈盈地將一片空間都染成了橘色。在這樣的橘色光芒里,雪白的餐桌布也顯得更溫柔了,透明的玻璃杯閃著仿佛鉆石似的光;明明有門擋在中間,按理說是聞不到的——可林三酒卻當真覺得那四個被圓形罩子蓋住的餐盤,正散發出撲鼻的熱氣和香味。
晚餐桌子!
林三酒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身子剛一動,沒想到一道小小的金屬光影突然就直沖她面門飛了過來。大概是因為食物在前,她的身體里猛地爆發出了一股力量,叫出卡片、轉化口器、凌空一抽,就將那個影子給抽飛了,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當啷”一聲,那影子落了地,林三酒才發現那原來是一根鋼針。
紅裙女人神情陰暗地一擺手,手里已經又出現了一把鋼針。另一個男青年也踏前了一步,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
“你還真是運氣不好!”紅裙女人的笑容雖然虛弱,卻仍不掩狠辣:“連我們自己多出來的一個隊員,都必須干掉……何況你一個敵對方呢!”
雖然早聽說過這個女人的另一面,但林三酒還是一愣:“雖然里面只有四份餐具,但是如果大家分著吃,不是都能活命了嗎?何必殺人?”
回答她的,是男青年撲上來的影子,他手里多出了一把鐮刀形狀的武器,猛地朝林三酒的頭臉揮來——
只是還不等那把鐮刀挨近林三酒的臉,男青年的整個身體卻被突如其來的一條粗壯手臂給擊飛了,直直地撞上了黑色的高墻,濺開了一團血花。當他順著墻壁軟軟滑下來的時候,雙眼緊閉,已經沒有了知覺。
“你干什么?”被這意外驚住了的長腿女人,從海天青的身邊連連退開了幾步:“你為什么突然幫她?”
“抱歉,我們跟她才是同伴呢。”海天青沉默著沒說話,倒是他身邊的胡常在主動點了點頭,看樣子很有幾分歉意:“那個,我們會盡快在你餓死之前結束游戲的。”
“別開玩笑了!”長腿女人憤怒地吼了一聲,雙腿卻忍不住地打起了戰。“輸的那一方,到最后不是什么都會被剝奪嗎?在這種情況下,哪還顧得上什么同伴不同伴的啊!”
胡常在盡管臉色發白,但神情卻很平靜。他聞言看了看林三酒,微微一笑:“關于這個,小酒,你確定你有應對的辦法嗎?”
“七八成的把握吧。”林三酒喘著氣,望著熟悉的面孔,輕輕笑了一聲。這時她褲袋里伸出了一個兔頭,朝海天青的方向打了聲招呼:“喲,海干部!”
“感覺好久不見了啊,兔子。”海天青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總算,咱們四個人又回來了。”
長腿女人似乎已經知道自己大勢已去,頹然地坐倒在地,面如死灰。
林三酒對這個手段陰毒的女人起不了半點同情,只是對她這副徹底絕望的樣子感到有些不解。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胡常在,后者看著她苦笑了一下:“……不是我們沒想過分著吃東西這件事,而是——你看。”
順著他的手指一看,林三酒發現在玻璃門前的地面上注明著幾行小字:
四人份的食物當然是給四個人吃的。
這扇門后的房間,只有四個選手能夠進入。
嚴禁將食物攜帶出門,否則施以死亡懲罰。
怪不得……那長腿女人也明白,她面臨的恐怕是活活餓死的下場……
林三酒有幾分迷茫地想著,跟在同伴身后,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不過是幾分鐘之前,她才在幽暗的迷宮里經歷了隊友被毒死、鐘俊凱失蹤、與白隊成員的沖突……此時忽然走進了這樣一個布置得干凈高雅的地方,坐在明亮的燈光下,手握刀叉,準備吃飯——這種感覺太不真實了。
揭開了餐盤上的罩子,林三酒的心跳差點都因為撲面而來的、熱騰騰的香氣而停了一下——太美好了——肚子里仿佛住著一只怪物,正在嚎叫著要將食物塞進身體里似的——
“呃?”她的勺子頓了頓。
在金紅色、浮著胡蘿卜塊的熱湯上、棉白軟糯的面包上、青蔥蔥的沙拉上……都被一張塑料薄膜給裹住了。
塑料膜上貼著一張黃紙,上面用醒目的黑色字體寫著:
第四輪游戲
在你們四個人當中,哪一位是點先生?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