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園的崩毀,花了足足五天。
一直當林三酒一行人登上山頭的時候,還能夠隱隱看見天邊的煙柱。
經過了幾天時間,鐵灰色的濃煙徹底彌漫開來,吞噬了那個方向上的一小部分天空。與翻滾著的煙云火光相比,似乎連陰沉的輻射云都不算什么了。玻璃罩下幾乎所有的建筑都是當年女媧一手設計的,覆巢之下,再無幸理。
充滿腥氣的風猛烈地刮在身上,吹得人人的頭發都飄搖起來,眾人的目光定定地凝視了遠方好一會兒,才終于有人出聲說話了。
“他們活該。”一個林三酒不記得名字的女孩說,她的臉板得很硬,緊緊攥起的拳頭里還滴著血。“死光了我真是太高興了。”
此時還跟在林三酒身邊一起行動的,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個人。經歷了與軍警的幾次戰斗,四十多人本來就已經折損了不\無\錯\.().少,在逃出伊甸園以后,又有六七個人停下了一起前進的腳步。
“謝謝你救了我們,”那個為首的女孩對她說,笑容很誠摯。“但是我們幾個決定不再繼續跟隨你了,我們要留下來,守在伊甸園附近。”
“這是為什么?”林三酒有點吃驚。
“接觸到核輻射以后,在原先里頭的人當中,也會出現進化者吧?”為首的女孩說到這兒,鼻翼微微地抽動了一下,流露出了一點戾氣。“……總沒有叫他們因禍得福的道理。我們要留在這附近,見一個殺一個。”
林三酒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半晌,她囑咐了一聲:“……里頭有些女人是很可憐的,也沒做過什么壞事——”
為首的女孩點了點頭,神色看起來卻有些敷衍。
按照之前說好的,林三酒將搜集到的物資分給了她們一部分,原地駐扎了一晚以后,第二天一早便打算再次上路了。
但是沒想到,走之前她們又來了,這一次還帶來了一份禮物。
“喏,我知道好幾個姐姐都想要這個。”為首的女孩一揚手。將一個被網緊緊裹住的東西扔在了地上。“也真是巧了!”
∏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阿利巴。
…來他也進化了——只是才剛剛進化出了一個抗輻射能力,就被五六個經驗豐富的進化人給擒住了。
除了他以外,據說還有幾個實驗室里人,為首的女孩自己留下了。說要“好好地叫他們后悔”。
雖然對阿利巴提不起半點同情。但當林三酒看見幾個女孩一臉興奮地將他拎進了隊伍之中時。她不知怎么總感覺哪里不太對。
不知道為什么,女媧說“人類就是這種東西”時的神情,忽然鋼在了腦海中。
這幾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因為總有人從噩夢里醒來以后,就會去“拜訪”一下阿利巴。骨頭被硬生生抽出皮膚、兩腿間被踩成了血泥……他凄厲的叫聲簡直能把死人都嚇得活轉過來。
……經過一路上長達兩三天的折磨毆打,就在剛才,當有人再一次將手指插進阿利巴的肢體里時,他終于得償所愿地咽了氣。
看著阿利巴像破布頭一樣的尸體被踢下了山坡,林三酒抿起嘴唇,過了好一會兒,緩緩吐了口氣。
“我還需要去尋找朋友的下落,”她望向眾人,簡略地將之前偶然得罪了人偶師,從而和同伴們失散了的事說了。“跟著我可能會有危險。再說,我在伊甸園里的時限還有好些個月,咱們也不得不分開了。”…
其他的進化人,大部分的時限都只剩下了一兩個月到三四個月不等。
經過一番告別,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林三酒這時才轉過身,看了看還留在身邊的幾個人。
“我的時限應該只比你晚一個月,離開了也沒什么地方好去。”薛衾板著臉說,“不過事先說好,你要是再像之前那樣自尋死路,我絕對是頭也不回的。”
“這個家伙還是傷殘呢,我走了難道要你背著她?”白小可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自己的面首。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盡管回楚燕在這個世界里只剩下了幾個月,但她仍然留了下來。
徐薇死了,董好好也告了別。最讓林三酒驚訝的是,宮道一竟然還在。
雖然對這個人充滿了疑慮,但在聽說了他力挽狂瀾地救下了一眾人以后,林三酒自然沒法兒不對他感激。當即她十分客氣地問道:“宮先生也想跟著我們一起行動嗎?”。
宮道一微微笑了笑,他讓人目眩的容貌在這一笑之下,簡直像會發光似的。他用柔和的聲音道:“我留下來,是想給你這個。”
說著,他遞過來了一只紙鶴。
這個紙鶴非常眼熟,林三酒之前是見過一次的——當她困在海底的時候,海天青一行人正是通過一個叫做“小依”的女孩,用這樣的一只紙鶴找到了她。
“我知道你接下來需要找簽證官。”宮道一緩緩說道,“我們分頭找,找到了就用這個聯系對方,怎么樣?”
林三酒頓時微微驚喜了一下:這個人路子很廣,他愿意幫忙,那可有把握多了!
宮道一自己在這個世界里還有五個月的時限,二人約定好了以后,他又講解了一遍紙鶴的用法,囑咐一句“好好保重”,便在她誠懇的道謝聲中離去了。
“真是的,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男人。”
當一行四個女人再次出發上路時,白小可眼瞅著宮道一不可能聽見她們的聲音了,這才嘟嘟囔囔地感慨了一句。“你們看見他的皮膚沒有,哎呀連一絲瑕疵都沒有。那雙眼睛……”
薛衾翻了個白眼,一副羞于和她搭話的樣子。
回楚燕老老實實地跟在林三酒身邊寸步不離,聽見這話噗嗤笑了一聲,轉頭不自覺地用一種帶著依賴的語氣問道:“林姐,天大地大的,咱們現在去哪兒找簽證官好?”
這話倒是問到點子上了,林三酒也不知道。
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她就被抓進了伊甸園里,對外頭的輻射世界一點都不了解——哪里有進化人的聚集地,更是什么頭緒也沒有。
當初騙她的那個胖男人的落腳處。也根本不知道是在哪個方向。
在幾個人里頭。薛衾這個新手就不必提了;白小可與她一樣,只經歷過一個E等級的新世界;回楚燕雖然經驗豐富些,但一直都是依靠姐姐籌謀才活到如今的,也不太指望得上。
林三酒猶豫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一個東西。
“我倒是有個特殊物品。也許能把咱們帶到有人的地方。”她有幾分踟躕地說。隨即用戒備的眼神掃了三個姑娘一眼:“但是先說好了,你們連嘴角都不許抬一抬。”
這個要求叫人非常茫然——在幾人莫名其妙的眼神里,林三酒從自己的卡片庫里叫出了犬用飛盤。緩緩地將它拿到了嘴邊。
犬用飛盤:不管主人把飛盤扔得多遠,狗都一定可以叼著它跑回來……有沒有人覺得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狗為什么不會迷路?——其實答案就在飛盤中!…
這個飛盤能夠引導叼著它的人,一路找到基座——大概也是耳導的根據地。飛盤才剛被她叼進嘴里,靠右前方的一排小圓燈就唰地亮了。
“往那兒走。”林三酒發出了類似于這幾個字眼的模糊音節,指了指圓燈的方向。
還好,她們沒有嘲——
“哈哈哈哈哈!”薛衾毫不客氣的大笑聲就突然響了起來,她這么一笑,帶得白小可和回楚燕也再忍不住了。“所以說,你是狗嗎!”
“要順利帶我們找到主人哦!”這個是白小可。
在這一瞬間,林三酒非常懷念自己孤身一人的日子。
唯一一個個性與“溫柔”二字還沾上了點邊的,就是回楚燕了;她抹掉了眼淚打圓場:“好了好了,林姐你帶路就是了,我們會好好跟著的。”
林三酒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她也發不了什么言——當先走在了前頭。
像是浸透了黑色污血的土地里,時不時地會翻出一些形狀叫人反胃的生物來;透著詭異油膩綠色的植物,在淡淡腥臭的風里來回搖擺;鉛灰色的云團壓得低低的,即使是白天也見不到太陽。
放眼望去,除了偶爾映入眼簾的殘垣斷壁,天地間只有一片荒蕪。
幾人都沒料到,這一走,竟然走了足足一個月。空氣中濃烈的輻射猶如實質一般黏在皮膚上,要不是身上還帶著不少抗輻射橡皮糖2.0,只怕就連進化人也沒辦法一直這樣走下去。
按照她們的腳程,一個月都夠環游一個中等國家了——然而耳導設置的基座特別遠,飛盤上的圓燈依然堅韌地亮著,說明離目的地還有好一段距離呢。
老實說,林三酒的腮幫子都酸了。
“咱們今天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吧,”她一把拉出飛盤,喘著氣坐在一塊干凈的石頭上。她沒有抗輻射能力,全靠將輻射注入到諾查丹瑪斯之卡里,才能撐到現在,體力消耗是其他人的兩倍多。“也是奇怪,怎么這段時間連個人也沒看見?”
身體早已恢復好了的薛衾,麻利地放下背包,掏出一些食品。
“大概是看我們有四個人,不想惹事,也就都繞遠走了。”她一邊說,一邊分發著雞肉餅。
這個不用說,自然也是從伊甸園里搜刮到的——真空包裝,一時倒不會壞。林三酒接過餅,大大咬了一口,仍然鮮嫩的雞肉混著香料的氣味就充斥了她的鼻腔。
雞肉餅做得非常香,一打開包裝,氣味就都撲了出來,常常會引來一些巨蟲、老鼠一類的不速之客——今天似乎也不例外,幾人才吃了幾口,不遠處的草叢里就響起了輕微的沙沙聲。
“這次輪到誰了?”白小可嘴巴塞得滿滿的,含糊不清地問了一句。
一聽這話,回楚燕非常自覺地站起身,嘆了口氣:“希望來的是個哺乳動物,蟲子太惡心人了……”
她的腳步聲朝遠處去了,三人沒在意,因為薛衾又從包里拿出了果汁、壓縮面包和啤酒。
“上次不是剩了雞蛋干嗎?很好吃,拿那個出來——”白小可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聽不遠處忽然爆起了一短促的怪響,聽起來就像是一聲呼喊還沒有完全喊出口,就被掐斷了一樣。
幾人騰地跳了起來,撞翻了一地的啤酒——回頭一看,只見剛才還好好的回楚燕,此時不知怎么站在一片鐵欄桿后頭,雙手扶著欄桿,一臉驚恐。…
廢墟曠野里,哪來的鐵欄桿?
而且古怪的是,這個鐵欄桿真的只有一片而已——看樣子,回楚燕只要轉個身,就能從它空蕩蕩的另一邊繞出來了——但是她非但沒有這么做,反而焦急得汗都下來了,來回拍打欄桿,就是出不來。
“是進化者!”林三酒心一沉,攔住了正要沖過去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