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啪”一聲輕響,林三酒的腳便已離開了地面——被她一腳蹬裂的大理石地板立時混著煙塵,飛濺出不少細微的碎片。借助這一蹬的力量,林三酒已經騰空躍起,身體在空中做了一個半旋的動作,右拳帶著她渾身的力道便擊了下去——
“真是不死心啊?”從斗篷下傳來一聲淡淡的笑,在面對這幾乎能奪天地之色的攻勢時,南館女人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一句話快說完時,她最后一個“嗎”字微微一顫,似乎被什么給打斷了一下——打斷她的,正是林三酒再一次砸進她小腹里的拳頭。
血液、氣息、內臟的翻滾,與林三酒的拳頭只隔了薄薄一層肌肉和脂肪;感覺上似乎很脆弱,只要撕開這層屏障,就能將拳頭深深送進對方的腹腔了。然而在一秒鐘后,林三酒又一次感覺到了剛才那叫人眼前一黑的力量,身體也再次被掀飛了出去。
“再試多少次也沒有用的啊。”斗篷下的陰影里,女人笑著說。
林三酒好不容易穩住勢子從半空中落下來,盯著她抹了一把臉,狠狠笑了一下。
“原來我現在的力量這么強,真是一件叫人高興的事。”她說到這兒竟咳了一聲,“……看來你是真打算一動不動任我打了?”
“只要你自己受得了,我沒有意見呢。”斗篷女人的聲音悠長,仿佛對她的行動饒有興致:“真好奇你打算怎么辦?在我的‘反射’之下,一個不小心死了的也不是沒有。”
回答她的,是林三酒再度猛撲上來的身影。
當林三酒朝她沖去的那一瞬間,即使身負鏡子這樣特殊能力的斗篷女人,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動——因為對方身上那一種猛虎即將擇人而噬般的氣勢,實在太過觸目驚心了。只是斗篷女人僅花了一瞬間便克制住了自己的逃生本能,微微昂起頭,再一次吃下了林三酒一擊。
說是“一擊”,但當這股力道返回林三酒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才深切地感覺到了這個形容是多么蒼白無力。
幸好她只是意識體;幸好意識體即使被震散了一些,也能重新聚攏。
假如自己此時是個肉身的話,恐怕此時半截身體都會爆成一瀑血肉四濺的碎末了吧?
——即使是這樣,林三酒仍然浮在空氣里蜷成了一團。半天都動彈不得;這痛苦,甚至讓她想起了“人之毒”。
說來也好笑,在如月車站里能給她最重一擊的,竟然是她自己。
“老實說,我有點兒無聊了。”從斗篷下傳來的聲音悠悠地。“有我鏡子——”
她后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沒有機會說了;因為這個時候,剛剛恢復過來的林三酒沒有耽擱多余的哪怕半秒鐘,身子已經第三——不,第四次地撲了上去。
如果說前幾次的攻勢只是讓人瞧了心驚的話,那么這一次,甚至能叫人忘了思考。就像是瞬間席卷陸地的海嘯、或者將要一口吞掉城市的巨獸——明明只是一個不龐大的女性軀體,然而當林三酒凌空而上時,斗篷女人卻像是被對方的陰影給牢牢釘死了一樣,甚至連動一動的余地都沒有了。
“不管怎樣。我——”
她才強自說了這么幾個字,身體已經被山呼海嘯一般的攻勢重重擊中。
圖書館震顫不已地搖擺起來,從天花板上落下了撲簇簇的灰。
這一次,飛出去的人終于變成了斗篷女人——當她身體騰空的時候,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一個“都”字在嘴里終于變成了不敢置信的半聲驚呼,面前的對手停下了沖勢,在昏暗的光芒里,凝成了一個線條凌厲的剪影。
斗篷女人再次碰到地面的,是她轟然炸開的一團、齏粉般的血肉白骨。
從首當其沖的小腹,一路延伸到胸口和盆骨處。此時都成了空蕩蕩的一片;由于沒了軀干的連接,兩條腿早就不知道飛到了哪兒去。若不是血跡和碎肉,恐怕連肉體曾經存在過的痕跡都看不出來了。
唯獨連著脖子的一顆頭顱倒仍然是完好的。破碎的斗篷被氣波掀開了,露出了一張面色白得像紙一樣的臉——不知道是因為還有生存數字暫時沒有被消耗掉呢。還是因為殘存了一點最后的神經反應,這個面容平平無奇的女人竟然還沒有死。
“不、不可能……”她使勁瞪大了眼,視力似乎已經不行了,黑瞳仁像霧似的漫開了,就是找不到林三酒的所在之處。“我……我……鏡子……”
林三酒一抹臉,幾步走到了她的旁邊。
在破碎的布片堆里。慘白的女人頭張著嘴不動了,失去了任何活著的跡象。
“到最后也沒忘了’鏡子’。”林三酒注視著地上的人頭,有些莫名的感觸。“難道你自己到死都還沒有明白這個能力的實質?”
所謂“像鏡子反射光一樣,將攻擊也反射回去”的說法,其實早就在斗篷女人能力的介紹中說得明明白白了:這只是一個不太恰當的比方。
“你的確可以將攻擊反射給我不假……但是你忘了,”林三酒彎腰撿起布料,將它扔在了女人臉上。“——你不是鏡子,而我的攻擊也不是光。”
在林三酒第二次攻擊時,她終于確認了拳頭上傳來的,真的是對方內臟翻滾、肌肉顫抖的觸感——也就是說,她的攻擊在這一個瞬間里,是有效的。根據斗篷女人自己的說法,她即使受到了攻擊,也感覺不到異樣,只會原樣將傷害反射回去,因此她看起來才始終那么平靜無礙。
“就算你真的是一塊鏡子,在光線投上你、但還沒有反射的那一瞬間,光線也是結結實實地照在了你的身上。”
而不管斗篷女人到底是變成鏡子也好還是維持肉身也好,無論是什么,都會有一個所能承受沖擊的“上限”——林三酒一次比一次猛的攻擊,就是為了找到這個上限。
一旦達到了這個上限,斗篷女人自己就先會被擊成碎片:自然也無從談起什么反射了。
林三酒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再沒有朝地上的女人看一眼,轉身便朝樓氏兄妹所在之處跑去。
兩個孩子早就看見戰斗結束了,此時都跳了起來,臉色紅通通地,不住發出一聲又已聲興奮的尖叫和高呼——林三酒沖到了他們身邊,見二人都還好好的,不由也放下了心;只是抬眼一掃,她又覺得有些怪了。
……圖書館里,未免太安靜了些。
南館小隊剩余的墮落種,是一個也沒瞧見了;剛才還在與他們纏斗的西館小隊,此時更是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斯巴安也不在,空蕩蕩的圖書館大廳里,一時間竟只剩下了靜坐不動的Siri,以及兩兄妹歡呼聲的回音,聽起來頗有幾分怪異。
“……那些人呢?”林三酒忍不住問道。“都去哪兒了?”
樓氏兄妹倆的神色忽然頓了一下。
“這個……”樓野似乎感到有什么話很難啟齒似的,面色復雜得奇怪:“呃,說起來……”
“果然打贏了啊。”
一道悅耳的男聲不知從哪兒響了起來,截斷了樓野沒說完的半句話。樓氏兄妹像是為不必再解釋而松了一口氣,跟著林三酒一塊兒,將目光投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剛才Siri工作臺前明明是空的,但此時斯巴安卻正雙手插著褲兜,姿態閑適地倚在臺子上——他的金發、他的戰斗服、他的半側身子,都被大片血染成濃重的黑紅色。
他笑起來時,只有一口白牙仍然閃著光:“五本書都拿到了,我們去確認吧。”
林三酒盯著他,半晌沒有動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