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啪”地一聲響,那一本硬殼童書被林三酒重重地拍回了一摞書最上方。
被這么一拍,摞在流沙地上的二十本書微微一晃,差點全滑了下來;她忙一伸手扶住它們,瞥了一眼這摞書,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將它們一一卡片化了。
二十張卡片厚厚地疊在手心里,像是一把撲克牌。每一張卡片上都寫著一模一樣的描述:企鵝社兒童立體書。
“他給你這么多本書做什么?”靈魂女王湊近了,腥烘烘的氣味撲鼻而來。“你喜歡看童書啊?”
“我不喜歡。”林三酒沒好氣地看了它一眼,將二十張卡在手中展開一個扇形:“我剛才還奇怪,不明白為什么有許多特殊物品禮包都沒給我留下來,現在我知道了——”
靈魂女王聽了,砸吧了一下它層層疊疊的口腔,打斷了她:“其實你不必告訴我,我不感興趣。”
自己交了那么多朋友,有人機靈、有人可愛、有人仗義,此時卻偏偏只有這么一個毫無討喜之處的家伙陪在自己身邊等待傳送。林三酒一轉念收起了卡,帶著漸漸晦暗下來的神色,仍然執拗地繼續說了下去:“……因為他也很矛盾。”
大肉蟲點點頭,隨即扭過身游走了。它用肉肢仔細撫摸起禮包留下的另幾只大箱子,顯然是對她要說什么真的不感興趣。
林三酒不由嘆了口氣,手指在沙地上下意識地劃出了幾道痕跡。
禮包為了確保她有一天會回來,真是煞費苦心了。
企鵝社兒童立體書
每次打開這種制作精巧的童書時,總是會為了書頁之間跳起來的折紙圖形而感到喜悅。那些一幢幢亮著橘黃色燈光的小房子、缺了半顆門牙的胖河馬、在秋千上搖擺的小女孩、一把德國mg37t重機槍、血跡斑斑的繩索……都是多么逼真、多么精致、多么有趣啊。
如上所述,這是一本為兒童帶來歡樂的睡前立體童書。或許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之間,收到了太多小孩子“如果這是真的就好了”這樣的愿望,現在這一本書竟然真的能夠滿足這些小朋友了。只要扯下書頁間的立體圖形,它就會變成一個現實中的道具,并能夠發揮出相應的作用。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只要發揮過一次作用或存在超過一分鐘,這些道具就又會變成一個立體折紙了。一本書中只有八個立體折紙,一定要珍惜著用噢!
季山青不愿意給她留下太多特殊物品,又擔心她會遇上危險,居然想出了這么一個折中的辦法。這樣一來,林三酒既有了足夠的防身之物,又不至于因為東西太多太好,從此以后不再需要他的幫助——
她手指緊緊攥住了一把紅沙,使勁閉了閉眼睛。
禮包渴望她能夠回來,又不肯定她真會回來;他知道二人之間感情深厚,卻不敢將籌碼都押在感情上。他不肯給林三酒太多特殊物品,是因為他希望有一天,她能夠因為有求于他而回來——即使不是因為單純地想念他,那也沒有關系。
比起感情,他似乎更相信實際利益的力量。
這個想法再往前推進一步,就會叫林三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個猜疑來:他如此苦心思慮地為了讓她回來……那么當她下一次真回來的時候,那時沒有了數據體的牽制,她還走得了嗎?
她激靈一下,趕緊使勁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開了。
她不允許自己這樣猜疑季山青。
像是為了要轉開注意力似的,林三酒下意識地撫開紅沙,一點點掃出了一個方方正正、鐵盒兒似的東西來。
喂,姐姐?
這是季山青專門為了與林三酒聯絡,以一件特殊物品為基礎所改寫的聯絡物品。它借助某種人類尚未窺得其門而入的科技,能夠將訊息跨越千里而傳送至另一臺機器上;有人說它是電話,但是發明了這臺聯絡機的貝爾先生對這一說法表示非常憤慨。
“這個怎么能與電話相提并論呢?”他激動地頓了頓手杖,喝問道:“你們見過不必電波、不必電話線,還能夠穿越宇宙、帶著訊息走過無窮光年的電話嗎?”
雖然發明人對自己的產品相當有信心,但實際上這臺聯絡機能夠傳遞的范圍還是有一定距離的,希望消費者能夠仔細加以甄別。
使用方法:將一臺機器交給聯絡人,一臺機器自己留下;需要聯絡時,只需從話筒處輸入語音信息,另一端的圓孔里就會將訊息發射出去。
ps:這臺聯絡機與電話的最大區別并不是它的訊息可以穿越宇宙,而是在于它只能用一次。盡管季山青對此十分不滿,但改寫這一特性要花太多時間,他在權衡之下終于還是放棄了,決定以數量彌補。
另外,一條訊息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要視通話雙方的距離而定;假如離得太遠,也許幾年才能交換一次“你吃了嗎?”“我吃了。”這樣的寒暄。
這個東西,能讓她與禮包聯系?
林三酒一時間心臟砰砰跳了起來,又有幾分激動、又有幾分審慎地將盒子仔細端詳了一遍。入手了一看,這才發現它雖然瞧著像鐵,卻輕盈堅實,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她想了想,將它卡片化了,還是沒有給禮包發訊息。
既然一個喂,姐姐?只能用一次,禮包肯定不會只給她留下一個的。入夜之后的風沙越發激烈了,漫漫卷卷,撲撲揚揚,叫人幾乎連眼睛也睜不開;林三酒頗有幾分辛苦地翻找了一會兒,總算又找到了十一二個小鐵盒,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更多的,都已被紅沙掩埋上了。
抬頭看一眼天色,原本深藍色的夜幕此時像是籠上了一層遮蔽天地的淡淡紅紗;星光、夜色、淺紅,幾層顏色不住涌動翻滾,美得既壯觀又令人心驚。
風沙聲席卷天地,聽起來倒有幾分像海潮聲;聽上一會兒,就不由漸漸松弛了神經。
眼看著今日的轉化份額已經用完了,在這樣茫茫的昏暗夜色里,除了休息也沒有別的什么事可做;然而在這樣無休無止、不住擊打著人臉的風沙中,即使是林三酒也很難閉上眼睡覺——只要一躺下,鼻孔、耳朵、眼皮縫兒里,就全呼地落上了一層沙。
靈魂女王像條蚯蚓一樣往沙地深處一鉆,就消失了影子;只留了她一個人坐在夜幕下,用一張被單裹住身體,在呼呼風沙中昏昏欲睡。
她在仿佛永不停歇的紅沙中度過了三日,三日以來,林三酒也一直在忙于轉化物品。禮包給她留下的物資實在是太多了——能夠在十二界通用的錢幣之一,大紅晶,她就從沙地里翻撿出了上百斤;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林三酒沒想到自己會數錢數得不耐煩。
至于末日世界中可能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她想到的、她想不到的種種物資……林林總總,令人簡直眼花繚亂。只是最叫她看重的,還是她直到最后才從沙子里翻出來的兩樣特殊物品,以及四個能力包。
不過連禮包也疏忽了的是,這個星球上風沙竟然永遠不停,始終鼓蕩在天地之間。到了林三酒傳送日時,她仍剩下了三十來張轉化物品的卡片余額——這說明,季山青留給她的物資之中,至少還有三十多樣東西都被紅沙給深深地掩埋住了。
“喂,”她朝靈魂女王叫了一聲——這幾天大肉蟲見自己始終沒有辦法回神之愛,逐漸暴躁頹喪起來,成日縮成一團,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我馬上就要傳送走了,這個給你。”
靈魂女王擰過身子,面上的紅色肉皮嘶嘶地絞擰在一處,一言不發地看了看她手心里的簽證。
“拿著吧,”林三酒將簽證一把拍到它的肉皮上,“隨你愛用不用了。你想找回族人,最好的辦法是先找到人偶師;用了簽證去的地方,就一定有簽證官,找到簽證官,就有可能打聽到人偶師的下落……你自己看著辦。”
大肉蟲騰地人立起來,兩條肉肢閃電般將簽證抓住了;它低眼一看,喃喃念道:“持證人靈魂女王,目的地是……”
一句話沒說完,它忽然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
林三酒淡化了一半的影子,在風沙之中朝它輕快地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