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難道他找到抵抗“命令”的辦法了?
疑惑中一閃念,林三酒立刻低聲吩咐道:“把他打發走!”
剛才那個匯報情況的小個子,原本正圓睜雙眼,目光在自己的長官和這個陌生女人之間來回轉圈;不等他弄明白情況,只見黎文溯江就朝他轉過了身:“你去讓各個小隊長把自己的人都重整起來,再分出兩成人手去鎖死各個出口——還有,把剩下所有人都調到這里來!”
他態度緊迫,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次盡忠職守的機會。
小個子匆忙應了一聲,腳步踉蹌著沖向了不遠處跌跌絆絆的人們;他一走,林三酒卻又緊接著踏上一步,盯著他輕聲說:“把你右手邊的那個人擊倒在地。”
如果說他有可能只是順水推舟地完成了上一次的“命令”,那么這一次,她清清楚楚地從黎文溯江的臉上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抗拒。在他浮起了掙扎之色的同時,他的右手也忽然抬了起來,手臂從衣袖下驟然一亮,幾道閃電般的白光跳躍著切碎空氣,把一個猝不及防的兵工廠成員給打飛了出去好幾米遠。
“長官!”遠處立即有人叫了起來,“你……你干什么?”
黎文溯江迅速瞥了一眼林三酒;后者卻退后了半步,抱起胳膊低聲說:“你自己解釋吧。”
她已經證實了“命令”仍然有效。
他猛地吸了一口長氣,轉過身喝道:“我讓你們快點歸隊!沒見過著火嗎?再到處亂跑,你就是下一個!”
那兩個兵工廠成員顯然被他仿佛要吃人一樣的怒火給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地攙扶起地上的人,轉身就迅速消失在了人群里。然而即使有了長官的命令,但眼前被天空大火映得半明半暗、光影搖晃的人群,仍然到處都是一片驚恐失措的亂糟糟——此時半邊天空漆黑,半邊天空火紅,連大地都被細塔散發出的光芒和灼熱壓得傾斜了、失去了平衡。
林三酒猛地抬起頭,突然意識到失去平衡的并不是大地。
“跟我來!”她怒聲喝道,一把抓住了黎文溯江的衣袖:“快跑!”
在同一時間,圍繞著指揮官塔的兵工廠成員們也都反應了過來;驚呼聲、腳步聲、推搡時的喊叫……紛亂的人群將驚惶放大了無數倍,在那一瞬間,林三酒只記得無數被撕成碎片般的混亂片段從眼前閃過,接下來,那一聲淹沒了天地的巨響就發生了。
當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慢慢重新睜開了眼睛時,耳中除了一片蜂鳴之外,世界只剩下了死寂。視線像是隔了水一樣的模糊波動,她使勁眨了眨眼,朝身后轉過頭去。
……指揮官塔短了一半。它細長、燃燒的上半截歪歪斜斜地立在地面上,下半截卻已經消失了——它砸碎了地面磚塊,深深地吃進了土地里。數不清多少人,本來正像伏尸一般鋪滿了大地;直到那些明艷刺眼的火花像雨點一樣紛紛落下來的時候,那些垂死的人才猛地一下扭曲著掙扎起來,在溫度高得幾近熾白的烈焰中化成了無數黑影。
林三酒猛地回過神,急忙四下看了看,使勁拍了拍身邊一個人的肩膀。
“黎文溯江!”她感覺自己正在高聲叫道——她的耳朵被震得發麻,連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也相隔甚遠了:“快睜眼!你沒事吧?”
黑發男人忽然張開嘴,好像在急劇地喘息著,一點點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只來得及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就被林三酒拽著站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遠方跑去——“跟我走!他們沒有救了!”
“等、等等,”黎文溯江腳下十分順從地跟了上去,語氣里卻充斥著不甘:“控制臺……控制……”
“什么?”林三酒只回頭瞥了半眼,就立刻像是被后方的火焰煉獄燙著了視線似的,急忙挪開了眼睛。她有幾分感激自己的耳朵被震得聽不見了,她一點也不愿意去想象身后被火焰吞噬的人群,正在朝天空發出什么樣的聲音。
兵工廠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由鋼鐵筑成的,想來火勢至少不會蔓延出去……對于不幸留在了被火封住出口的建筑里的人們來說,死法只是從燒死變成了烤死。
“指揮官塔下方的石磚地,”
對林三酒來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就更遠了;二人耳朵都半麻了,想對話就不得不對彼此提高了嗓門拼命喊叫:“那片石磚地里是控制臺!”
“那又怎么樣?”
指揮官塔剛才傾斜著砸下了天空,有一大片石磚地都被它直直砸中了;控制臺說不定也早就跟著地磚一起全化作了碎片。
“那個地方沒有著火!”黎文溯江一邊揉著自己耳朵,一邊高聲吼道。“進塔時必須要打開那個控制臺才能進去……我、我也要進去,我要去看看塔里的人是誰!”
林三酒猛地停住腳步,轉頭盯住了他的眼睛。
她必須再試一次,盡管她不理解上一次的結果。
“帶我去找盧澤,”好在能力的時間限制還沒有到,她還能繼續命令對方:“找到盧澤以后,隨你要干什么都行。”
黎文溯江望著她,背后沖天的火焰將他的影子輪廓灼燒得隱隱扭曲了,仿佛會波動似的。
所有的命令都可以生效,唯獨這一個不行。
就在林三酒陷入震驚和疑惑,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黎文溯江抓住了這個機會,突然轉身就跑。
“回來!”盡管她立即就下了命令,然而他速度也不慢,轉眼已經沖出去了好幾步遠;在噼啪作響的火焰聲、嘶吼與尖叫聲中,他本來就聽不太清楚的耳朵,恐怕一點兒也沒有捕捉到林三酒的“命令”。
林三酒遲疑了一下,打開防護力場迅速跟了上去。
越靠近指揮官塔,空氣就越發灼熱得叫人難以忍受;盡管黎文溯江先走一步,接下來卻顯然一步走得比一步艱難——而林三酒身上卻有“高溫適應”,所以她沒過多久就踩著一地尸身,在一片碎磚堆成的廢墟附近重新追上了他。
“你站住!”她揚聲喊道,不敢貿然沖近前去;黎文溯江好像依然沒聽見,只來回掃視著廢墟,一臉是汗珠和茫然,似乎仍舊打算從這一堆碎磚廢土里找出控制臺。
林三酒下意識地跟著看了一眼,心臟突然在胸膛里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