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哪一次的注視,時間稍稍過長了?還是她對待屋一柳的態度,對比一般陌生人過于友好?
她明明已經非常小心注意了,怎么還會被看出來?
林三酒怔怔望著兩步遠外的年輕人,一時腦中盡是空白,竟不知道該回答什么才好。二人站在走道上,植物園天花板下音量克制的交談聲,讓他們像是站在搖擺模糊的水浪里;人群如溪河一般在他們身旁破開,流過,又匯攏,沒人多朝他們看上一眼。
不對。以她對屋一柳的了解來說,他不會因為一些模棱兩可的細節就下斷言,甚至因此暴露自己,他一定是有把握的。
好像是……“大魚集”三個字出了問題?
“大魚集”究竟為什么會成為對方的線索,林三酒此刻實在想不出來;它是漫步云端的一個真實地名,憑什么她不能住在大魚集?
“是因為地址嗎?畢竟這是最容易引起懷疑的一環了。”屋一柳此刻看著她的神態,簡直與剛才沒有分別,仍然平淡友好;在林三酒反省自己哪里露出馬腳的時候,他竟然也在探究自己出的錯。
“但我有點想不通,當時連那位導游小姐都沒有生疑,以為她只是忘記自己曾經留過地址。沒有道理在你們分開之后,你反而會從地址上察覺不對。”
林三酒登時想起了蜂針的那一句話——“原來我還留了地址,我自己都忘了”。
“是你們事后查出了蜂針的地址,才找上門的?”她低聲說,“你們組織的人從一開始就跟上我了,應該很清楚,蜂針與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只是被牽連進來的。你眼看著我們分開了,以后再找她也沒有意義。”
“果然不是因為地址啊。”屋一柳沒意外,好像更生出了幾分好奇,問道:“那你是從什么地方看出來的?你甚至還有足夠證據,認定我與之前襲擊你的那個成員是同一個組織的人……我怎么想,也不知道我哪里表現出和她有關系了。”
那個灰發女人的任務失敗了,于是才換上了屋一柳的吧。
以屋一柳的頭腦與能力來說,用上他,鯊魚系無疑是等于出動了重型武器——鯊魚系難道這么看重鵬平嗎?還是說,他們在乎的其實是記憶副本?
林三酒試圖理智地分析現況,但是她自己也沒法否認,她此時一顆心早就涼涼地沉了下去。
如今屋一柳已經把話挑明了,也確認了她此前的猜測、打破了她的僥幸心:他果然變成了記憶副本的真正主人——也就是鯊魚系——手下一員。
在她看見的記憶之外,在陌生未知的歲月里,屋一柳已經被折斷,被馴化,被改造過了。
“不,原因不是出在你身上,不像我。”林三酒苦笑了一下,說:“我是不是……不該說‘大魚集’這個地名的?”
屋一柳很體諒地笑了笑。
哪怕現在二人攤了牌,林三酒預想中的劍拔弩張也沒發生,反而像是兩個做錯題的學生,正在一起討論哪里出了錯——她甚至生出了一個錯覺,覺得在她認識屋一柳的時候,是不是屋一柳也感受到了她?不然,他怎么這樣友善?
“的確。”屋一柳慢慢地解釋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組織的人了,就應該想到,我是因為鵬平才找上你的。”
“我沒懂,”林三酒撓了撓臉,說。
屋一柳想了幾秒,才說:“你剛來漫步云端,而且是第一次來,對吧?我們在做調查的時候,就傾向認定你是剛剛進入這一個世界的,我發現你自己也沒有瞞著這一點。”
“你是覺得,剛來的人不會這么快有住址?”
“住址也好,飛船降落的地方也好,不管怎么稱呼,你此刻總是有一個落腳地的。”屋一柳繼續平和地說,“你別吃驚,我都說了,我們組織調查過。從鵬平與你在26號飛船上發生沖突的那一刻開始到他失蹤為止,這期間的事我們都盡可能做過了解,所以我知道你有一艘白色圓環形飛船。”
“然、然后呢?”
“然后就很簡單了。”屋一柳說話時,二人也在自然而然地往植物園外走;他一邊走,一邊說道:“你不愿意把目的地真實位置告訴我,又擔心告訴我一個假名會讓我察覺……所以你才從你知道的地名中挑了一個告訴我。”
林三酒隱隱有點明白了。
“但是,因為你初來乍到,不熟悉漫步云端中CBD區之外的區域……你下意識選擇的,是遠離真正落腳地、又讓你印象較深的兩個地名之一,甚至我認為,除了你的落腳地之外,你有可能只來得及知道這兩個地方。你和鵬平,正是在26號飛船從大魚集飛向巨人集的路上產生沖突的。”屋一柳沖她一笑,在植物園大門外停下了腳,說:“那以后,你一直飛在天上吧?”
植物園外,是一條長長的、彎曲的天空公路;半空中的風呼呼打在公路兩旁半人高的圍欄上,打得金屬欄桿不住嗡嗡作響,叫人懷疑它們會不會忽然一彎一癟、被風力從公路上拔出來,從天空中盤旋呼嘯而去。
“你的落腳地當然既不在大魚集,也不在巨人集,但你不肯告訴我真實位置,說明你在盡力不讓我產生警覺的前提下,要帶我去某個地方……你對我存在某種意圖。”屋一柳的聲音,在戶外天空公路上也被風聲、車聲和雜音淹沒了一半,其肯定之意卻清清楚楚:“如果你覺得我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解物工匠,自然不會這么做。”
林三酒吐了一口氣。
被他一解釋,似乎緣由就清楚簡單多了。說來也真是叫人好笑,她在離開26號飛船之后,與到達“舊海之巔”之前,其實是看過漫步云端地圖的——十二界中,完整地圖是非常稀有的物資,如果不是因為余淵,任何人在短時間內都不可能拿到手——只不過那個時候,她一心在找荒無人煙的地方藏身,哪里想到會要去記一個人類聚居地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信我,但我無論如何也得把實話說出來。”林三酒望著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我知道你不是解物工匠,那是因為我早就認識你了,所以才猜到你和鯊魚系有關系。”
“鵬平把組織的名字都告訴你了?畢竟我沒說過,那位之前追蹤你的女組員也沒有。”屋一柳立刻抓住了“鯊魚系”幾字,反應快得叫林三酒一驚。
跟他說話也太危險了,天知道哪個細節就會暴露出自己都想不到的訊息?
“是的。”林三酒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我對你的確有一個意圖,那就是我想幫助你。”
“噢?”屋一柳來了興趣,問道:“我有哪里需要幫助?”
事實太難讓人相信了,這一點林三酒也知道,但是她同時也清楚,除了事實之外,任何說法都不會幫她獲得屋一柳的信任。
“你既然是追尋鵬平而來,那你應該知道你們組織在他身上的投資吧?”林三酒從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什么異樣,干脆一咬牙,全說了:“那是一個可以改造人記憶的副本。”
屋一柳點點頭。“然后呢?”
很難判斷他究竟是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訊息……難道鯊魚系會讓被改造的人,知道記憶副本的存在?
“你曾經是被記憶副本改變過記憶的人之一。”林三酒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
屋一柳沉默了兩秒。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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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呀媽呀我困得稀里糊涂,腦子都不太好使了,你們瞎看一看就行了,重要的是什么,重要的是我不退款,對不對。
我有個疑問,希望有人能回答我:為什么斑馬叫斑馬,它身上明明沒有斑啊,那明明就應該叫條紋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