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腳下轟隆隆地震顫著,每一次神落下的沉重腳步,都能將林三酒顛離地面。哥哥被她抓著兩只小腿,倒吊在后背上,被震得不住騰空而起——在弟弟飛了出去之后,那群神很快反應過來了,分出了一半去追弟弟,另一半加緊步伐跟上了林三酒。
在這一時刻,他們好像都忘記了要競爭成為唯一的真神。
滾雷一般的腳步聲接連不斷地連成一串,地殼好像即將承受不住沖擊,隨時都能斷裂一樣。林三酒不敢回頭,也沒有工夫回頭;但即使她不去看,也知道自己身后的神,大概已經密集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半片沙漠好像都被急劇攪動起來了,漫天黃沙彌漫了視野,每呼吸一口氣,都會被嗆得滿肺都是沙礫;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瞇著眼睛,咳嗽著蒙頭往前闖。
但是跟神一步幾千米的距離相比,就算林三酒速度再快,也根本逃不出他們的追擊。她視線受阻,上一秒還以為自己逃遠了,下一秒卻從漫天翻滾的黃塵里看見了一片巨大的腳趾甲蓋——林三酒猛地一扭方向,卻見另一邊也浮出了一條小腿的隱隱形狀。
她一顆心焦躁得像是著了火,知道光憑體力恐怕是脫不了身了——她一手夾住哥哥,匆匆叫出戰斗物品,將它改換成為一件自己從NOTEBOOK里看見過的、專門用于逃命的特殊物品;東西一捏在手里,她立即發動了它。
魯優質花生油
當形容一個人跑得快時,有一句話想必大家都很耳熟了:“就像腳下抹了油”。基于這句話包含的樸素物理學概念,本物品能夠叫使用者的速度大大提升——不管你以前速度有多快,只要再去掉摩擦力,想必你還能夠更快——這個道理很簡單,如果你是在一個光滑平面上出溜一下滑出去的,那連博爾特也追不上你了。在被人追債、逃命的時候,人人身邊都應該備上一瓶魯優質花生油。
注意:沒有吃過花生油的人無法激活本物品。本物品一旦激活,持續時間與熱鍋里的2ml花生油蒸發時間相同。雖然本物品可以無限次使用,但是自從它被進化者發現以來,很少有人一直多次使用它。
物品一激活,林三酒即刻后悔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物品介紹里所說的“腳下抹油”,是真的“抹油”——她以為只是會提升一點自己的速度而已;然而緊接著一連幾個連滾帶翻的跟頭,她頓時知道自己錯了。
怪不得沒有人多次使用這個玩意兒!
這兒明明是一片沙地,卻突然沒有了摩擦力——林三酒原本正高速前進,猛然間腳下一滑,她立足不穩,登時帶著哥哥一起遠遠滾了出去;一時間天旋地轉,伴隨著劇烈晃動的大地,她一路完全不能自制,霎時間便滾得遠了。
快確實是很快的,甚至在擋在她面前的神伸手一撈的時候,也沒撈著她;然而她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去向,只能聽天由命地拽住哥哥腳腕,將臉埋在胳膊里,忍受著如同過山車一般的撞擊與滑行。
想要重新站起來,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不遠處的神又一次動了,每一腳仿佛都即將踏穿這一個星球;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打得人生疼的黃沙、將二人拋上半空的震顫,偏偏在這個時候,哥哥身上的皮格馬利翁項圈效用消失了。
他登時踢著腳掙扎起來,差點掙脫出去;林三酒不敢放松半點,連指甲都死死摳進了他的皮膚里——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她的力氣再大十倍,恐怕也沒法控制住哥哥。
唯一不幸中的萬幸是,這個哥哥不知怎么的,戰斗力反而還不如被他召喚來的眾神;雖然他恢復了行動能力,卻也只能踢打反抗而已,不能對林三酒造成什么有效傷害。林三酒忍痛吃了他一拳,感覺自己雙手被地面一震,稍微又松開了些;她正要再抓緊一些,卻沒想到花生油帶著她一個拐彎,登時沒有抓住,手直直地滑下了哥哥的褲管。
林三酒反手一撲,握住了他的腳腕,不等松上一口氣,卻見前方的白霧里伸下來了一只大手,半邊掌緣陷在沙地里,直直朝她迎上來,劃出了天地間兩股高高的沙浪——隱約間,那哥哥笑了一聲:“你的反抗到此為止了!”
她沒有任何辦法躲過去。
很快,她與那哥哥一道重重撞進了那個神的掌心里,甚至能感覺到那一片無盡的粉紅皮膚在身下一彈——
這樣收場,林三酒就是死也不會甘心的。
下一秒,神的粗壯手指逐漸合攏了——它的尺寸大得超乎想象,因此連這個動作看起來仿佛也特別慢。然而就在五個手指即將并攏的時候,那兩個小得不值一提的黑影,如同兩只突然間得了裝上了彈簧的跳蚤一樣,從指縫里蹭地脫了出去。
他們并沒有落下來,相反的,他們高高地飛上了天空,越過黃沙,在白霧里化作了“叮”的一個光點。
……林三酒趁著自己還抓著哥哥腳腕的時候,又一次發動了天邊閃亮的一聲叮。不同的是,她這一次沒有撒手,反而更加死死地抱住了他,任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她和哥哥一起扔上了天空。
眼前的一切都花了,化作呼呼的風響從身邊擦了過去;熱量瘋狂地從皮膚里流失,很快林三酒就打起了抖。她的手指由于用力太猛,已經僵硬地蜷曲起來,隱隱作痛——然而這一點痛,與她跌落地面時的感受相比起來,真是太輕松兒戲了。
渾身的骨架仿佛都在這一瞬間炸開了,馬上要扎破皮囊四濺出去一般;也不知撞上了哪一部分的內臟,林三酒眼前一黑,有好半晌功夫,既沒有空氣流進來,也沒有半絲聲音發出去。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當她以為自己大概已經摔死了的時候,視野終于又漸漸清晰起來,露出了天上翻滾的白霧。在劇痛中,她重新聽見大地震顫的悶響,一下一下地擊打著地殼,將她的身體微微地拋離地面——掙扎著,林三酒吃力地爬了起來,四下一看,連自己都忍不住驚訝了:她竟然還攥著哥哥的褲腿。
而那個哥哥,運氣就沒有她這么好了。
他的腦袋向后彎折了九十度,后腦勺緊緊地貼在脊梁骨上,將他躺在地上的身體給頂起了一個弧度。他的頸骨顯然已經破碎得不成形了,脖子軟軟的,仿佛一塊即將化了的橡皮糖。
來不及嘆一口氣,她馬上跳了起來,痛瞬間炸開了。她忍著眼前一陣一陣的花,努力四下張望了一圈——然而除了包圍住他們的高高巖壁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見。這兒是一個峽谷的底部,布滿了大大小小、形狀怪異的巖石;她運氣真錯,因為她落下的地方,恰好是在峽谷底部一條小溪的河灘上,石塊不多。再往旁邊偏上半米,恐怕她就要摔碎了,成了和哥哥一樣的下場。
大地仍不住傳來震動,但聽著好像間隔越來越長、震感也越來越弱了。林三酒屏息等了一會兒,終于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似乎哥哥一死,那些神就突然沒了方向,找不到他們,各自散去了。
靜靜地等了十分鐘,林三酒始終沒有感覺到下一次地面的顫動。
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一手捂住了臉。歇了幾分鐘,林三酒慢慢地爬下了巖石,感覺四肢百骸里充斥著激流一般的痛苦,每走一步,每動一下,都像是被千萬根鋼針扎進了骨髓里一樣。
喘著氣,她好不容易才挪到了哥哥的尸體旁邊,將手放了上去。
不管這個家伙是個什么,只要一卡片化,真相就出來了。
然而扁平世界連著發動了幾次,手掌下的尸體卻仍然一動不動地躺著。
“誒?”林三酒皺起了眉毛,愣愣地盯著尸體想了一會兒。從她的角度看起來,哥哥像是一具無頭尸一樣,因為整條脖子都被掀到了后背上——緊接著,她突然明白了。
林三酒忍著劇痛,一把抓住哥哥的肩膀,將他的身體翻了過去
他一雙眼睛仍然睜著,望著林三酒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