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先生坐在沙發上,面帶微笑地聽著身旁女人們嘰嘰喳喳的閑聊,時不時地還點點頭——就好像他什么都聽得很認真似的。實際上,她們的聊天聲起起伏伏,像風一樣從耳旁擦了過去,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他其實對這種坐著閑聊的茶話會非常不耐煩,更別提還是在那個神婆伊麗莎白的家里,忍受著她那一套神神叨叨;但是沒辦法,誰叫杰西卡來了呢?
就算有了角色手冊的導航和幫助,他現在也很難吃得消杰西卡的長相。他可以充滿愛意和仰慕地盯著她看上兩分鐘,再多就不行了,得看看別人——比如平克——給自己緩口氣。當杰西卡和李兒結伴去洗手間的時候,他覺得簡直像是把重擔都卸下來了。
“做一件對杰西卡而言意義重大、讓她真正開心的事情。”
這就是關先生的游戲目標了,這也意味著他將要一直圍著杰西卡轉。
幸運的是,杰西卡雖然長相不容易讓人入戲,但是本人的性格卻挺隨和、好說話;當關先生沒話找話地和她聊天時,她也總是十分有耐心。假如不看臉的話,和她交往確實算得上是如沐春風。
“你回來了,”當杰西卡粗粗矮矮的影子一出現在客廳里時,他就立刻提起了精神。他趕緊將抱枕挪開一些,給杰西卡和李兒騰出位子來,問道:“你們想喝點什么嗎?我去給你們倒。”伊麗莎白在客廳一角處支了張小桌子,放了不少飲料。
“你想喝什么?”杰西卡立刻轉頭向李兒問。
李兒一撇嘴,仍舊是那副好像別人都配不上跟她說話的態度——打從游戲一開始,關先生就對這個女孩子沒有任何好感;假如非要在她和杰西卡之間選一個來暗戀,那他還是愛杰西卡好了。他就是不明白,杰西卡性格這么溫柔親切,是怎么和李兒成為朋友的?還總是形影不離?況且外人對杰西卡越好,李兒的態度就越差,顯然對杰西卡存了不小的嫉妒心。
“不喝,”李兒毫不客氣地答道,“她連茶葉都不舍得用,果汁還要摻水……連塊餅干也沒有,喝了一肚子水,還要一直跑廁所,我才不要。”
杰西卡帶著幾分歉意似的沖關先生一笑:“我也不渴,謝謝你。”
那他就不去了,他也懶得喝伊麗莎白那些兌了水的果汁。
話說回來,伊麗莎白這個角色的游戲目標,倒像是白墻上的黑蒼蠅一樣,一眼就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打從大家坐下,她就在試圖講自己過去與靈鬼打交道的故事,無一不涉及她自己的什么什么靈能力;假如不是她瞎編的,那關先生甘愿把頭切下來給她。
可惜的是,對于她的嘗試,大家客氣客氣應付了一番,連站起來去看那洋娃娃的人都不多。也不是他們故意要為難伊麗莎白,他們不相信的就是不相信,就算假裝相信,對伊麗莎白的目標也沒有幫助吧?
倒是那個精神不太穩定的燕黃,從走廊一出來,就把伊麗莎白給匆匆拉進了廚房,還關上了門,不知道去談什么了。關先生之所以能注意到燕黃這一個根本不在他雷達范圍內的人,是因為杰西卡剛才正注視著她走進了廚房。
“你說,她聽見了嗎?”等門關上之后,杰西卡小聲朝李兒問道。
關先生立刻湊過了頭,他不愿意漏過杰西卡所說的任何一個字。
“聽見就聽見了唄,”李兒往沙發另一頭挪了挪,倚在扶手上,好像不愿意杰西卡靠得太近。“她老公也沒少說,她可能早就知道了。”
杰西卡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好朋友實際上不喜歡她,又往李兒身邊靠了靠,重新拉近了距離。“我希望我們沒有讓她傷心生氣……她出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
“怎么了?”關先生忙問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李兒悄悄翻了一個白眼,大概以為沒人看見。
“沒有,我們剛才在洗手間外面說話時,不知道里面的人就是小黃,結果她可能聽見了。”杰西卡有點不好意思,解釋了一句:“我不是在背后說她什么,我們都只是擔心她而已。”
“你性子這么好,當然會擔心。”關先生寬慰式地說。小黃和她的精神問題對他而言,遙遠得就像另一個星球上的沙塵,要不是杰西卡開了腔,他恐怕到游戲結束時都不會想起小黃是誰。“她肯定會理解你的,你放心。”
“謝謝你,”杰西卡嘆息著說,“希望她能好起來。”
主人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她的故事、茶水和招待又簡陋得留不住人,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紛紛起身準備告辭。杰西卡當然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和李兒商量幾句,決定離開——關先生倒是有點兒著急起來了。
“對杰西卡而言意義重大、讓她開心的事”,除了幫助她完成她的游戲目標,難道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可是角色之間不能互相溝通自己的目標;他原本以為能趁著茶話會打聽線索,盡量把杰西卡的游戲目標推測試探出來——還沒等進入主題,她們就決定要回去了,回到那個只有兩個女大學生才能進入的小世界里去。
那他豈不是又要被關在門外、一籌莫展了?
“對了,”他焦急的時候,倒是忽然想起了李兒的話。“你們剛才不是說,想吃些點心嗎?接下來到我那兒去坐坐吧,嘗嘗我烤的蛋糕和曲奇怎么樣?我保證給你們上好茶,好飲料。”
兩個女孩彼此對視了一眼。“關先生,”杰西卡笑著說,“你還會烤蛋糕?”
這是一個他在杰西卡面前增加好感的機會。他笑了笑,答道:“我常常給學校里一些家里住得太遠、趕不上吃早飯的學生帶自己烤的點心。現在放假期間,你們不來吃,我等開學時恐怕會手生了。來吧,就當幫我一個忙。”
好處是,杰西卡果然答應了;壞處是,李兒自然也要跟著一起來。
當眾人都站起來向伊麗莎白告辭的時候,關先生多看了幾眼杰西卡剛剛坐過的沙發墊。棉布料被坐得皺了,壓出了半圓形的淺坑,留下了她臀部的形狀。即使不用手摸,他也知道沙發墊上那個淺坑肯定還帶著杰西卡溫暖的體溫。
等一行三人出門的時候,伊麗莎白和小黃已經又鉆回廚房里去了——后者是唯一一個沒有告辭走人的。杰西卡走在最后,剛要關門,忽然“誒”了一聲。
“不好意思,你們等我一下,”她對門外二人笑了笑,說:“我好像把發夾落下了。”
不等二人回應,她就掉頭進了屋,順手將門關上了。關先生和李兒面面相覷幾秒,彼此都覺得對方看了叫人生厭。他與其在這兒傻站著,不如跟進去,幫杰西卡找找發夾,還能有一點獨處的時間。
畢竟是別人家,自己是來作客的,老是把大門開開關關地不好。關先生輕輕擰動門把手,盡量沒發出動靜;從打開的門縫中,他的目光比他的腳先一步落進了客廳里。
伊麗莎白二人還在廚房里沒出來;而杰西卡正跪在客廳的地上。
她把臉深深地埋在李兒曾經坐過的沙發墊上,使勁吸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