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7慷慨的季山青
所謂人生,就是由一連串意外和混亂組成的體驗這個道理,木辛以為自己早在懂事起那一天就明白了。
他還以為,自己適應得很好。
他出身貧民區,一生下來父親就跑了,因為他沒有能力也不愿意養家。在充滿了幫派、毒品、酗酒、犯罪的街區里,他一點一點供自己讀完了大學。與以前的人生相比,末日后不過是換了一種求生方式罷了;在貧民區里度過的童年,在末日里反倒幫了他很大的忙。
就在他一連度過了四個d級世界,以為自己開始掌握了游戲規則的時候,木辛的霉運開始了。因為一個不慎,他落進了b級的奧林匹克;他步步小心,既不隨便露出實力,也不得罪別人,稱得上謹慎守己,機敏警覺但顯然老天爺覺得這還不夠。
木辛沒想到,有一天他被人盯上的理由,僅僅是因為他會游泳。
“你這個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在一陣陣海浪的拍擊聲里,木辛不太肯定自己的聲音有沒有傳出去;他只知道,出于憤怒,他已經吼得喉嚨都疼了。
“這不是游泳比賽了你把我弄過來,經過我同意了嗎別想讓我繼續當你們的救生艇,你們就淹死在這兒算了”木辛踩著水,即使在波浪咆哮里,上半身依然穩穩地露在水面上;與他相比,被他叱罵的對象則狼狽得多了。“宙斯,宙斯帶我回去,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參與一個什么新的比賽”
“對、對咕咕、起”
一句話沒能說完,那個女人和她的同伴就被一陣浪給沖開了、又打進了水里。每一陣海浪,都將這幾個小得像黑點一樣的人給高高地推向了幾十米空中,又以萬噸之勢將他們砸進海底。沒有任何一個游泳健將能在這樣的海中活下來,但這幾個進化者卻總是能執著地重新將頭伸出海面。
宙斯探過長長的脖子,就像一條蛇發現了獵物時那樣抬起頭。
“不行喲,”他笑瞇瞇地說,“她說你有參賽意愿,那就是一種證言了。我采信的是證言,而不是你本人的聲明啦。”
什么鬼玩意兒
即使是冷得刺骨的海水,也不能阻止木辛的臉被一陣陣涌上頭的熱血給激得通紅。
“難道我說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想來,你就要把他們都帶來”他忘了應該害怕眼前這個明顯不是人的東西,高聲喊道。
宙斯頓時像個蒼蠅一樣,激動難耐地搓起了雙手。“真的嗎”他眼里閃著期盼的光,“你要告訴我他們都想來”
得了,不用再問了。
木辛梗著脖子,花了好幾秒鐘,才低低地喝了一聲:“你滾吧”
話一出口,他登時后悔了誰知道這個玩意會作出什么反應他太大意了,這可不像他。他一向最不愿意讓情緒左右他的理智。
“誒呀,好沒禮貌,我好傷心。”宙斯抬起了手。就在木辛在一瞬間繃緊了身體的時候,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卻只是拍了拍心口。他一邊做作地嘆著氣,一邊走向半空中那一只尖尖的鐵青色飛行器;向遠方的幾個進化者飛了一個吻之后,宙斯笑著說了句“祝你們好運喲比賽再過半小時就開始啦”,就鉆進了飛行器里。
不需要那個所謂的最高神,木辛也有把握能靠自己返回大陸。
目前唯一一個阻礙,就是那個女人。
老實說,她并沒有能力阻止他,木辛完全可以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遠遠游走;不過每當她從水里露出頭的時候,不管風浪多大,木辛都能夠聽見她高高的、急迫的喊聲“對不起但是求求你了哪怕只救我朋友”一邊喊,她還會一邊朝木辛游過來:即使她的每一下動作都是錯的、使她迅速消耗了大量寶貴的體力。
沒完沒了、堅韌不拔、跗骨之蛆。
救下任何一個人,對木辛來說都沒有半點好處;但拋下別人聲嘶力竭的呼救,也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他遲遲沒有游走,只僵硬地浮在海水里,面色鐵青地看著遠處幾個黑點沉沉浮浮。當又一個十幾米高的巨浪襲來之后,那個離他最近的女人從水面上消失了。
十個數以后,她依然沒有從海里露頭。
現在是他走的好機會他必須要在那個什么狗屁比賽開始之前趕緊走。
木辛心里罵了一句小時候學會的、但已經很久沒說過的臟話,一頭扎進了水里,朝林三酒游了過去。
救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是非常危險的。當一個人快淹死時,處于恐慌所爆發出的力量,足以拖帶著別人一起沉下去;更別提這人還是一個進化者。木辛幾乎不得不一邊與她搏斗、一邊試圖擺脫她鋼爪一般的手指、又一邊掙扎著拽著她往上游;當二人終于“嘩啦”一聲從海水中浮起來的時候,即使有特殊物品幫忙,木辛還是被她撓出了渾身血痕、還被她的胳膊肘、手、腳給踢得鼻青臉腫。
“冷靜一點抓住我的腰”他攥著林三酒的肩膀,沖她耳朵里大吼了一聲。
林三酒被海水凍得口唇青白,頭發濕淋淋地貼在臉上,好像剛從一個噩夢里醒來,還半晌回不過神。正當木辛又要喊的時候,她突然一個激靈,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叫道:“我朋友”
“我知道”木辛不高興地截斷了她的話,一邊朝另外那兩人有一個應該不能算是人的方向游了出去,“我告訴你,鳥籠里那個人的特殊物品,我要一半”
這句話好像驟然叫她放松了。林三酒猛地吐出一口氣,近乎癱軟似的抓住了他的腰。
“謝謝、謝謝你”她喃喃地說。
木辛拉長了臉,連一貫的好脾氣也在渾身傷口直作痛的情況下消失不見了。
他以為自己花了很長時間,才終于找到、并救起了另外一人一生物;因為當兩雙手、一條肉臂緊緊抓住他的時候,木辛從沒有感到這樣精疲力竭過。
“你被誰打成了這樣”那只大肉蟲子在他臉旁嘶嘶地問道。
木辛理也沒理會它,只是四下望了一圈。
出乎意料的是,比賽似乎還沒有開始,這說明他還有時間逃回大陸上去。雖然拖著三個人會帶慢他的速度,但這個比賽肯定是有一個范圍限制的;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有多遠游多遠,希望能游出比賽范圍
“你這是往哪兒去”在木辛一聲不吭地游了一會兒之后,林三酒忽然探過頭問道。
“回大陸上去,”木辛板著臉回答。
他做夢也沒想到,林三酒突然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急急地叫道:“不行”
木辛覺得他幻聽了。他停下了動作,像看一個奇異生物似的望著林三酒,“什么”
“我們還不能回去,”林三酒顯然也為自己的要求而感到不好意思了,但還是執拗地說道:“我們必須要贏得這個比賽,而且我們還有一個朋友,現在應該也在這片海里,不能扔下他不管。”
同樣是“朋友”,她這一次的語氣就沒有上一次那樣親密了。不過,這關他屁事。
“好,”木辛干脆利落地說,“那你們松手吧。”
林三酒急忙抓得更緊了些:“我們都不會游泳。”
“那你們就跟著我回陸地。”
“那也不行。”
“你想怎么樣”木辛終于忍不住了,“你想讓我馱著你們比賽啊”
林三酒沒吭聲,但是她的神情顯然表示了認同雖然帶著慚愧、帶著感激,但她的意思還是沒變。
“我不干。”木辛反手去掰她的手指,“祝你們好運吧。”
“等等,我給你百分之六十的特殊物品”
“不稀罕。”
“七十”
“松手。”
“八十”林三酒急得一張臉更白了。
季山青剛才一直在默不作聲地看著二人,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忽然趁木辛開口拒絕之前出了聲。“我們很感激你救了我們一命,”他聲音里禮貌的成分,似乎比真情實意要重一些:“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件可以在水里使用的特殊物品超不超過一件”
木辛點了點頭,但腳下已經又朝著陸地的方向游出去了,即使林三酒一疊聲地叫,他也沒有回應。
季山青卻似乎沒太往心里去;見對方點了頭,他也松了口氣,提議道:“要不然這樣吧,我們用這個男人身上百分之八十的東西跟你換一個水中生存的道具,換完了你也可以馬上走了,你看怎么樣”
“這個主意好,”林三酒忙忙地說道,“我可以伸手進去,從他身上拿東西”
木辛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很難分辨性別的長發年輕人。
他覺得這個提議是挺好,但同時他也覺得有哪兒不對;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木辛決定不貪財他小時候的睡前故事,就是鄰居的誰誰在哪兒被殺了,原因往往與貪婪和金錢有關。
“一換一,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他干脆地說,“隨便什么差不多就行,我正好有一個是從來不用的。”
時間寶貴,當他把話說完的時候,木辛都已經將那一條巴掌長的人魚尾巴拿在手里了。
林三酒看起來感激得快要哭了。她探手進了鳥籠這個物品很體貼,專門為主人留了一個伸手進去的小窗接連發動了幾次能力,在幾秒之內就將那個光頭身上好幾件特殊物品都卡片化了;她看也沒看,就要往木辛手里塞:“謝謝,太謝”
就在這時,季山青攔住了她的手。
“就給這么一點,實在是太對不起他了,”他輕聲對林三酒道,“畢竟他給咱們的是一件救命的東西。姐,我看還是像剛才說的那樣,分給木辛大哥八十吧。”
“不,真的不用,”木辛又一次拒絕道,“隨便一個什么都”
“大家早上好”
一個高昂嘹亮的聲音突然傳遍了海面,將木辛后半句話截斷了,也叫他一顆心直直沉進了肚子里。
“各位健兒們,能夠不負期望、心懷虔誠地參加覲神賽,我感到十分高興愿神的庇佑永遠眷顧著你們,讓你們能夠在即將開始的海上比賽中,取得令最高神宙斯贊賞的最佳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