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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酒一點都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
她奔跑起來時,腳步聲雖輕卻疾,沉穩而飛快地打在地上;在朝目標急撲出去的時候,就像一根長箭那樣,能將被捕獵的惶恐直直射入目標心臟里。
當她遠遠地看見了和百合的辦公室時,和百合也聽見了她的腳步聲——6024的門驀然被人一把拉開,那張涂了一條紫色油彩的臉朝外一望,即使明知道自己不會受到傷害,仍舊被驚得臉色煞白,立刻又縮了回去。
等她趕到了6024門口的時候,林三酒剎住了步子。門關得緊緊的,和百合的小頭像浮在門板上,盈盈地亮著微光。
和百合在里頭冷笑了一聲,隔著門揚聲說道:“你來這里干什么?你不用防守你自己的辦公室了嗎?”
林三酒二話不說,握住門把手一撞,低聲喊了一句“攻擊!”——里頭的和百合一愣,似乎全沒料到她這么莽撞,急忙也匆匆喊了一聲“防守!”。
門上頓時出現了新的一行字:“林三酒公司攻擊和百合公司,攻擊力1,防守力1,抵消。攻擊失敗。”
林三酒端詳著這行字,直到它在幾秒鐘之后消失。作為公司“法人”,和雇傭員工時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一樣,下一次她們二人可以把自己算成攻擊力的時間,是在五分鐘以后;可以算成防守力的時間,是在四分鐘以后。
“你這個人是不是還沒玩明白?”和百合緩了緩,在余驚之中,似乎又是憤怒又是好笑:“你出來攻擊我的,你的攻擊被抵消了,沒有用。可是你的辦公室里少了一個防守力,可能會被別人攻擊成功噢?你自己算一筆賬,現在另外兩個人都有可能形成2個攻擊力……”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的公司很安全,至少比你安全。”林三酒站在門外,輕聲打斷了她。
“什么原因讓你有這樣的錯覺?”和百合笑了一聲。
“那就讓我好好給你解釋一下。”林三酒絲毫不動氣,在門口來回徘徊。她知道和百合從辦公室后能看見自己,因為辦公室窗戶后原本關得嚴嚴實實的百葉窗簾,此時被人微微扒開了一條縫隙。“我的公司處于一個非常隱蔽的角落,附近沒有一間辦公室。如果不是我機緣巧合地發現了它,我自己都會目不斜視地從它前方跑過去。即使那兩人彼此不互相攻擊,都跑出來找我,他們也要花上很長時間才能在這個迷宮里找到我。”
以上當然沒有一句是實話。
林三酒為了藏起自己的辦公室可是費盡了腦筋,然而因為涉及到了游戲布局,所以別說描述的力量了,就連讓畫師給門上涂層漆都不行——油彩一碰上去,就全數飛濺回來,倒是澆了她自己一身。現在她的辦公室里連一個防守力都沒有,就像是掉在馬路上的錢包一樣,正毫不設防地等著別人走近。
“那……那又怎么樣?”
“我有客戶,也雇傭了一級員工,也就是說我有收益。”林三酒抱起了胳膊,站在走廊口說。“而你沒有客戶吧?”
和百合沒有說話。
她的腳步聲挪近了幾步,似乎就在門后不遠了。林三酒真想踹門進去按住她,把導師從她身上給打出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按照規則,她一旦試圖強行開門,就算是攻擊了。
“所以我不走了。”林三酒沖百葉窗笑了笑,說:“你只要一離開辦公室,我就攻擊你的公司。我堵在這,你就沒法出去找客戶,只能挨餓……除非你雇傭一個四級員工先替你看住辦公室。但是我想,你肯定不會這么干的,對吧?”
這是一個簡單的取舍問題。
和百合租了中型辦公室,又誤以為導師是客戶而雇傭了一個員工,總共花掉了她三十塊錢,身上只剩六十了。她如果雇一個四級員工看守辦公室,也會立刻被林三酒的攻擊而抵消掉,也就是說,一個四級員工只能拖住林三酒五分鐘而已——但是和百合無法保證自己一定就能在五分鐘之內找到客戶。
在五分鐘結束之前,她即使還沒找到客戶,也必須立刻返回辦公室,來抵擋林三酒下一次的攻擊。這個時候,她的錢就只剩二十了,再也沒有機會出去找客戶了,林三酒只要以每五分鐘一次的攻擊頻率拖住她,拖到自己的客戶產生了100元收益的時候,到時就能輕松拿下和百合的公司。沒了辦公室也沒了錢,和百合到時只有破產一個下場。
“如果你不雇四級員工,甚至干脆放棄這個辦公室,找個別的地方另起爐灶,那你反而還有一線生機。”林三酒笑了笑,說:“當然了,你猜我會不會跟著你過去?比速度,我還沒怎么輸過。”
“我不信,”和百合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完全失去了剛才的穩當。“這個游戲里怎么會有一個隱蔽的辦公室?真這種優勢存在,游戲豈不是太不平衡了嗎?”
“隨便你信不信。據我猜測,這種隱蔽辦公室不止一間,是你沒有仔細找罷了。”林三酒以一副十分無所謂的口氣說,“我反正呢,是不走了。如果有客戶正好游蕩到這附近的話,我也會抓住他,讓他在五分鐘后自己消失。反正我不愁沒有收入,挨餓的人是你。”
和百合在門后焦躁地轉了幾圈,腳步擦得地板沙沙響。她顯然還沒有徹底相信林三酒的這一番說辭,卻又被林三酒的行動攪得心中不安;這種不安,在林三酒五分鐘之后第二次攻擊了辦公室的時候,就越發濃郁得如同實質,好像隔著門都能聞見一般。
老實說,林三酒心中的不安,一點也不比她少。
千道是可能會因為顧忌白聰而選擇防守,可是白聰現在損失很大,說不定正跟餓狼一樣四處尋找機會——她不知道自己能在外面撐多久。
第二次攻擊結束,門上“攻擊失敗”的字樣也消失了。林三酒把自己轉悠的范圍逐漸擴大了,有時會溜達到附近的走廊口處,作出一副四下張望、尋找客戶的樣子。和百合辦公室的百葉窗簾,就好像是一個人緊張得不住眨眼時的眼睫毛,翻起來又落下去,落下去又掀起來,嘩嘩地透著焦躁。
在第二次攻擊結束后,林三酒有意等了三四分鐘,才走到了旁邊一條走廊拐角后。確認和百合從她的辦公室里看不見自己的時候,她才悄悄吸了一口氣,重新把畫師解除了卡片化。
畫師顯然已經把十分鐘之前的囑咐都忘了,立刻抱起畫板,一雙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這種智能真是叫人發愁……林三酒在肚子里嘆了口氣,低聲說:“我呢,很快會走到那邊去,那間辦公室門口,看見了吧?不不,我不是要你畫它,你把筆放下。”
畫師茫然地眨了眨眼。他走出去就是一個天生的客戶,誰都不會懷疑的,不像導師還得假裝。
“我走過去時,你不要跟著我。我會站在那邊想想讓你畫什么好,而你就在這附近轉圈,但是你要記住——”林三酒說到這兒,見畫師也微微湊過頭來,好像知道這里是重點了,心里不由微微放松了一些。“你一定要時不時地,探頭出去看一眼。一定要把頭探到墻角外,這點非常重要,你知道嗎?”
畫師的神色仍舊茫然,但好歹是點了點頭。
“如果有人來抓你,你知道要趕緊跑吧?”
這次畫師點頭很快,看著很讓人安心。
他們站在拐角后,和百合是看不見的,但只要畫師一把頭伸出去,就會落入和百合的視野。當林三酒重新轉過墻角走出來時,她發現和百合還真懂得抓住機會——后者剛才顯然打算趁她沒回來的時候悄悄溜走來著,因為百葉窗后的玻璃上多了幾點濺上去的紫色油彩;屬于一級員工的人影,此時正木木地站在和百合身邊,一動不動。
換作別人大概還不會多想,林三酒卻只要瞧一眼,就明白和百合的計劃了:后者肯定是想在那個一級員工的臉上涂油彩,讓他假扮自己,結果油彩根本沾不上去,全飛濺出來了。
……沒想到英雄所見略同嘛。
林三酒忍住肚子里的笑,裝作什么也沒察覺的樣子。她背對著畫師所在的走廊,順著和百合的辦公室往前走了幾步;百葉窗忽然微微一動,和百合湊上了玻璃、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急忙縮了回去。
畫師看來是按照吩咐的那樣伸頭了,才會引起和百合的注意。
對于和百合來說,只有手上有一個客戶,眼下的困局就立馬能破。當她發現不遠處有一個客戶,而林三酒卻沒發現的時候,她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這個誘惑——畢竟人形物品這么昂貴,有一個都算混出頭了,除了大人物,誰兜里能揣好幾個啊?
林三酒最能迷惑人的一點,就是她看著特別樸實。
“雇一個四級員工,”
當林三酒繞到反方向走廊里去的時候,她的耳朵卻捕捉到了和百合辦公室里傳來的一句氣聲。
她終于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