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這個房間幾乎與車站大堂一樣寬廣,“學者”的體積還是將它的上半部分給占滿了。只有在頭上層層疊疊、交錯復雜的骨架之下,還留出了一人多高的空間以供研究員們行走活動。
昏暗被手電光撕破成了一條條,在碎裂的夜晚間隙里,“學者”的骨架上時不時閃過幾道金屬色的反光,似乎是對這位不速之客的唯一回應。
林三酒盯了它一會兒。即使不是第一次見了,她依然不由自主地在這一架精妙得近乎奇跡的特殊物品面前屏住了呼吸。
眼前這個東西,是兵工廠——至少是兵工廠碧落黃泉分部——的立身之本之一。然而它竟然就這么孤零零地獨自站在房間里,沒有任何看守,門禁也算不上森嚴,實在是叫她又疑惑又慶幸。
莫不會是個假的?
“你像個骨頭架子一樣,”她輕輕走近了,手指從“學者”光滑冰涼的表面劃了過去:“應該不會超過兩噸重吧?”
下一秒,她的自言自語就得到了回應。
剛才那一片遍布了半空的金屬骨架,在一眨眼間就驀地消失了;一張卡片悠悠地從空中打著旋飄下來,落進了她的手里。
要是Exodus也能像學者一樣被卡片化就好了……她在心里嘆了口氣,將手電光照上了卡片表面。斯巴安難得請她幫一次忙,可別節外生枝才好。
學者兩個大字,清清楚楚地被光芒照亮了。描述、作用、性狀,都與斯巴安告訴她的一樣——這確實是真品無誤。
林三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她真的就這么簡單地把“學者”拿到手里了?就這樣?沒有人沖出來,沒有陷阱,沒有被困住?
她趕緊將“學者”收進身體里,不敢多呆半秒了,趕緊朝門口沖了出去。外面依舊是一片昏暗幽寂,沒有一絲人聲;甚至當她躍下最后幾節爬梯,朝遠方的指揮官塔奔去的時候,她依然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
“噢,對了。”
林三酒突然剎住腳步,回頭朝研究樓跑了回去——這是兵工廠的重地之一,理所當然應該放上幾根毛。多虧任務完成得輕而易舉,她才會記得這樣的小事。
越靠近指揮官塔,她就越能感覺到空氣中逐漸炙熱起來的不安與攪蕩。盡管每一條巷道中依然安靜無人,但有什么越來越激烈的力量暗流,似乎馬上就要撕破平靜的表面了——五感覺察不到,卻被她的直覺捕捉住了。
當林三酒趕至指揮官塔的時候,她不由愣住了。
遙遙望去的時候,它只是一座燈塔般尖細瘦長的黑色影子,看起來沒有什么特殊之處;然而直到她一頭沖到了近處,這才赫然發現這座塔是漂浮在高空中的。
站在大地上,一直要抬頭仰望進空中近兩百米高的地方,才能看見這座指揮官塔黑沉沉的底部,將夜色切割出了一塊巨大的深黑色橢圓形。
即使是進化者,也不能什么都不憑借地躍進兩百米的高空里。林三酒不抱希望地看了一圈,發現這附近果然是一片空空蕩蕩,最高的建筑物也只是幾幢立在遠處的平房。
怎么辦?
這個念頭剛升起來,半空中猛地一聲爆裂響,裹挾著耀眼的火焰與氣流沖破了墻壁;無數碎石泥灰頓時撲進了夜空里。不等她反應過來,尖銳的警報鳴叫已經盤旋著撕裂了寂靜,“嗚嗚”聲伴隨著驟然亮起的數道強光,將夜色映得半邊發白。
“入侵警報!”不知從哪兒響起了一片遙遠的呼喊聲,“馬上集合!”
這可真是他媽的太好了。
林三酒剛要轉頭跑,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頓住了腳步。緊接著,她后背上的武器袋子就落到了地上——跟它一起落下的,還有她的黑色野戰服外套。
誰能想到作為一個進化者,有時候換衣服的速度也能決定命運。
當她一把將褲子隔著野戰褲扯上來、又匆匆拉好拉鏈的時候,一隊人影也正好踩著沉重而迅速的腳步聲沖近了。一束耀眼的光立刻打在了她的身上,同時炸響了一聲斷喝:“誰!”
林三酒下意識地抬起一只手遮住眼前強光,身上屬于兵工廠的深藍色制服在光圈中纖毫畢現。當初斯巴安將自己的制服脫下來給她,她事后就順手收起來了——想不到今天還能派上這樣的用場。
“你是哪個部門的?”光芒后的那人喝問道,雖然聲氣嚴厲,但卻立即少了敵意:“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
“戰斗部的,”林三酒倉促地回答道,仍用手掌擋住了半張臉。總算她還記得黎文溯江任職的部門——她沒有報上斯巴安的安全部,因為她不知道在失去了長官以后,那個部門如今怎么樣了:“我……我今晚駐守,恰好離這里不遠。”
從領頭那人的反應上來看,她的回答似乎沒有什么破綻。那人顯然還有更多的話要問,但就在這個時候,又一聲沉悶的撞擊響從半空中綻裂開來——無論是什么樣的沖擊,它的力度都強得令人吃驚,因為連那座浮在半空中的尖長塔身也微微搖晃了幾下。
“分散戒備!”領頭那人頓時回頭朝身后的兵工廠成員們吼了一聲。除了一個似乎是副手的人沒動,在那十來個人都朝指揮官塔四周分散出去的時候,領頭那人朝林三酒擺了擺手:“你過來,暫時加入我這一隊。”
混進去的話,說不定就有進入指揮官塔的機會了——林三酒立刻應了一聲,撈起地上袋子,走向了那個小頭領的身后。
“你知道,這個袋子是器材庫里用來封裝武器的。”那個副手微微轉過身,嗓音清爽。“我們從不用它放隨身的東西。”
在那一刻,想跑已經晚了。
遠處,更多的兵工廠成員正朝這個方向奔襲而來;剛才分散出去的那十幾個人也已堵住了林三酒身后的退路。她借著那個小頭領手中的光,抬頭打量一眼,沖面前的黑發男人低低嘆息了一聲:“黎文溯江,我正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