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季山青的聰慧制定了計劃后,林三酒關掉了擬態——她天生那種一往無前的堅定性格重新占據主導以后,立刻甩掉了所有的猶豫和顧慮,迅速開始了行動。
正確答案一定在這一堆堆小山里。
雖然她認為購物清單應該正是選擇標準,但如果用意識力去一包一包地翻找正確答案的話,恐怕不等翻完一半,林三酒也要步上人偶師的后塵了。
事到如今,她唯有一賭了。
當這個念頭從林三酒的腦海中劃過去的時候,一道意識力也從身體里激蕩而出,這一次,林三酒再沒有保存力量的意思了。
猶如一股狂風猛然貼地刮過,毫無保留、力道迅猛的意識力波浪轟然直沖,頓時擊散了小山、各式包裝登時在空中翻滾著跌了出去;后頭又一波力量迅速追上,好像一只蒲扇似的無形巴掌,嘩啦啦地往前一掃,頓時重新露出了地面——所有的零食,都被林三酒給遠遠打出了過道。
余力未減,無數商品在地板上一路滑行,直到紛紛撞上了收銀臺,才接二連三地停了下來,四散得滿地都是。
當包裝袋撞擊時的響亮雜音終于完全消失的時候,林三酒心里的僥幸也都消失了——正如禮包預料的那樣,光把它們打出去,是不能算作找到正確答案的。
“我的天哪!”那個印度口音幾乎立刻就響了起來,顯然大受打擊:“這到底發生了什么!”
太好了,這個副本生物有反應!
林三酒一刻也不敢耽誤,馬上推著地面,將自己滑到了貨架后方,又把人偶師也拽到了身邊。她用意識力將自己吊了起來,一點一點地順著架子邊緣“爬”了上去,吃力地穿行過密林一般的手臂,主動回到了貨架高處。她趁著一只手臂后縮時急忙出溜了過去,剛一穩住身體,那只手臂頓時不再朝前探了。
在最后一步之前,她默默地告誡自己,再也不能動用意識力了,剩下的量已經少得危險了。
那只大鵝失去了指令就不動了,也只好讓它在原地繼續呆呆站下去。
“為什么A過道里的商品都灑出來啦?”印度口音還在叨叨咕咕地抱怨:“克利夫蘭夫人?格里芬先生?怎么都沒聲音了?算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三酒神經繃緊了。
……自從二人進入商店以來,這個副本生物一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想不到被她這一下給逼得露面了。
即將出現的,會是一個什么東西?
林三酒坐在高處,一邊焦慮不安地等待著,一邊用意志苦苦抗衡著逐漸吞噬她的麻痹感。
從收銀臺的方向響起的聲音,頓時叫她精神一震:有人拖著腳在一堆一堆的商品里穿行;他踢開塑料袋時的聲音,嘩啦嘩啦地不絕于耳,一時店里只有一片嘈雜。
當這一片雜音由遠至近,終于來到過道口時,林三酒抬眼一看,卻立刻愣住了。
過道口處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
“我的天哪,誰干的呀!”印度口音依然是從喇叭里傳出來的,充滿著驚奇回蕩在商店里:“現在的人怎么一點兒也沒有素質和公德?”
林三酒使勁地盯著過道口,她的目光直直穿透了空氣,除了后頭滿地的商品,什么也沒見著。
“居然除了一包之外,都給我扔下來了!”
喇叭里的印度口音仍然在繼續說話,但是林三酒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慢慢轉回了眼前,死死盯住了一片什么也沒有的空氣——在一陣一陣近乎寒顫的直覺里,她已經感覺到有一個看不見的什么東西,剛剛來到了她面前。
“這種薯片我記得是六塊多的,”那個聲音喃喃自語道,“怎么跑到十五塊的區域了?還挺上進。”
伴隨著這句在喇叭里傳開的話,林三酒悚然一驚——她現在動用不了純觸,但就像是平常人在睡夢中也能感到有人正盯視著自己一樣,她同樣清晰地、又難以描述地察覺到,這個看不見的副本生物似乎正朝她伸出了手。
他莫非是要把我挪走?她一顆心驟然提上了喉嚨。
這是季山青擬態時選好的位置,視野最佳,稍一低眼睛就能將過道里的一切盡收眼底。假如她被挪走了,就前功盡棄了——
在那無形的東西即將要碰上她的時候,空氣流動忽然一頓,似乎對方停下了手。
“按照標簽一包包放入貨架太麻煩了,”他咕噥道,“還是先放了再換標簽吧。”
林三酒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商店里靜了下來。
當又一陣塑料包裝的嘩啦響聲持續了一會兒之后,伴隨著輪子滾動的隱隱悶響,幾輛購物車被無形的什么東西推進了過道,慢慢停在了貨架前。
剛才被林三酒打飛出去的所有商品,此刻都堆在了購物車里,滿滿地擠得冒了尖;一只鼓鼓囊囊的薯片袋子忽然癟下去了幾個坑,看著就像被人捏了起來似的,忽地飄進空氣里,被放回了貨架上——
僅僅是這么不到兩秒鐘的時間,林三酒已經把它看得一清二楚了,心中不由得浮起了狂喜:禮包的計劃成功了!
季山青的思路其實很簡單:既然她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去一個個地翻檢,那么叫一個幫手替她把這事兒干了不就行了嗎?
一般來說,商店里的店員都有負責清理維護店面的職責。但身處副本,誰也不知道這一條常識還會不會有效,更何況還有隨時都能篡改副本的數據體在一旁虎視眈眈——林三酒自己也沒想到,季山青這個主意居然能一擊而中!
然而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的挑戰。
她現在剩下的意識力不多了,有一大部分必須留到最后再開一次意識力擬態;在那個無形店員擺回貨品的這個過程中,林三酒必須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每一個商品包裝,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有用信息——這還不算,她還必須將可疑的目標、信息、位置都記下來。
對一般人來說,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任務:除了極高的觀察力、清晰的頭腦,還必須有近乎苛刻的記憶力,和非常穩定的心態——起碼不能漏看了一個就心慌了。林三酒雖然不能全部做到,但好在她不需要把所有商品信息都記下來,只要重點關照可疑目標就行。
真正困難的,還是得說那些被放進她視線死角里的商品;為了盡量不漏掉任何一個,好幾次她還主動從貨架上摔了下來,差點沒能回到最佳位置上去。
磕磕絆絆、勉勉強強,林三酒總算是從上千件商品里,將可能是正確目標的幾個零食都挑出來記住了。
在這個過程中,第三次的廣播也響過了。好在那個無形店員在放廣播時,手里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要不然她分心兩顧,非得兩頭都耽誤了不可——“克利夫蘭夫人,聽說你不贊同我打算在小學附近放零食販賣機的想法?但你四處跟別人說,我在給孩子們灌垃圾食品,也有點過分了。對了,格里芬先生,你的妻子羅伊斯剛才怒氣沖沖地走進來問我有沒有看見你,咱們都是男人,我替你掩護了,說了沒有……我沒說錯話吧?”
這一次居然加上了針對人偶師的提示,但可惜的是,他卻聽不見了。
林三酒記下了兩條提示,輕輕瞥了一眼大鵝,以及被擋在鵝屁股后方的那一包薯片。大鵝愣愣地一拍翅膀,看起來還是那樣呆,絲毫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遭殃了。
數量龐大的商品,在無形店員手里也很快整理完了,多出來的一包,被他順手扔進了購物車里;看到后來,林三酒眼睛都花了,只能暗暗企盼沒有漏網之魚——在那幾輛購物車與多余的一包薯片重新被推走以后,她又等了一會兒,一個翻身就從貨架上掉了下來。
被她占了位子而多出來的那一包薯片,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趁著記憶還沒模糊走樣,林三酒迅速用意識力打下了那幾包她認為可疑的商品,同時開啟了意識力擬態。當她陷入了思考時,過道上也靜了下來;在大鵝一雙黑幽幽的目光里,幾包零食稀稀落落地躺在過道上,在一片沉默中一動不動地過去了好幾分鐘。
購物清單上,第一條和第三條明顯和膨化食品沒有關系,可以首先排除。剩下第二條和第四條都模棱兩可,叫人說不準哪個才會是挑選正確答案的依據。
如果不用排除法,只從克利夫蘭夫人這個身份推斷來看呢?
能夠被稱為夫人,她毋庸置疑已經結婚了。而購物清單中的東西,一般都是為自己或家庭成員準備的;那么,“喝啤酒的布朗”有可能是一個已經成年的兒子,也有可能是她的丈夫。從“青春期”這樣的描述來看,她應該至少有一個處于青春期(Teenager)的小孩——由于合法飲酒年齡是21歲,青春期(Teenager)最后一年是19歲,光從這兩個數字差距上來看,很難判斷出“喝啤酒的布朗”的身份。
但結合克利夫蘭夫人對于小學事務的熱衷來看,她非常可能還有一個上小學的孩子;小學畢業也才不過12歲,這樣一算,青春期孩子歲數低于19歲的可能性就大了。青春期孩子與布朗的歲數差距越大,“喝啤酒的布朗”就越有可能是她的丈夫。
也就是說,她應該是一位丈夫還在的已婚婦女,至少有一個青春期的孩子,和一個上小學的孩子。
其中青春期的孩子肯定不是“Ralo”,那么“需要被教訓的Ralo”,就只能是上小學的孩子了。
推斷出Ralo是一個還在上小學的孩子時,林三酒就隱隱有了幾分把握——她最后審視了幾包零食一遍。
這幾包看起來都怪異極了,包裝圖案、日期、說明文字無一不像是在開玩笑,有提醒必須在保質期過了以后才能食用的、有的生產日期是在716462年、還有的畫了一個劇毒圖案;甚至連口味也匪夷所思,分別是變態芥末味、冰冷刀鋒味、屎味、孜然狐臭味,和虹吸味。
的確,它們每一個看著都像是能夠給別人帶去“教訓”的。
林三酒想了想,先將她認為不是正確答案的那幾包放了回去,堵住了那些慘白的手臂;穩住心神,她用僅存的一點點意識力裹起了唯一一包剩下的零食。
最后一個機會了……她一咬牙,破釜沉舟似的將它扔進了自己放在過道上的購物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