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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去哪,站住!”
當林三酒大步沖進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天井中時,從頭上那一層的圍墻后傳出了紛紛幾道喝聲。其實就在喊聲響起的時候,她已經一頓而剎住了腳步——因為在天井中央的地面上,此時綻裂出了一個個人型的黑洞,邊緣仍燃燒著幽幽的紅色火光,像是被數個火人給砸穿的一樣。不知是金屬還是皮革所發出的焦臭濃煙,滾滾地熏白了天井,呼吸之間刺得人嗓子眼兒又痛又癢。
各種各樣的回音依然游蕩在四壁之間;遠遠的警笛聲、人的呼喊命令聲與頭上一陣一陣有節奏的腳步聲混合在一起,仿佛一團隨時就會傳播開的、瘟疫般的混亂。
她一仰頭,透過模模糊糊的煙霧,正好瞧見了從圍墻角落后探出來的幾張臉。雙方目光一對上,那幾個人卻不由一愣;就在林三酒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物品同時解除了卡片化的時候,卻聽頭上那幾人又叫道:“從第二層再往上走就危險了,快回去!”
林三酒心中一動,忙喊道:“我——我是來支援的!”
“就你一個人?”其中一個男青年咕噥了一句,問道:“是封鎖還是作戰的?”
“作戰!”
樓上幾人似乎松了口氣,在煙霧中打量了她幾眼,那男青年隨即一指樓上:“那你上去吧!封鎖小組已經鎖住了二層以上的樓層,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了!”
他話音一落,身邊就有人嘆了口氣,低低地抱怨道:“情況真糟糕……那條瘋狗是怎么混進船上的?”
這句話雖然輕,卻依然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林三酒的耳朵里,叫她渾身打了個激靈。十二界里被稱呼為“瘋狗”的只有一個人,看來她果然沒有找錯地方——
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她已經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上了鐵質樓梯。天花板上的頂燈碎的碎、裂的裂,唯有偶爾一次火花閃爍,才能勉強照亮昏暗的走廊;從第二層樓梯口一冒頭,她就差點撞進封鎖小組早就設立起來了的屏障里——急急后退兩步一抬頭,她這才發覺高高矗立在自己面前、擋住了樓梯口的,是一個幽深的黑洞。
她喘息著,狐疑地往黑洞后方看了看。
一條粉紅色、滑溜溜,仿佛肉質的長長管道,將走廊占據得滿滿的,吞沒了通往第三層的樓梯,只留下了一個黑幽幽的洞口。往里頭一望,除了無盡昏黑之外,什么也看不見。
“你是來支援的?”不知道從哪兒響起了一句粗啞含混的問話。林三酒循聲一抬頭,只見從洞口后方鉆出來了一個矮矮的人影——當那人走進光亮處時,她不由硬生生咽回去了一口氣。
要不是知道出現在這兒的人都是封鎖能力者,她只怕會以為眼前這個人是墮落種。
在那張面貌平淡無奇的臉上,唯有一張又圓又大的嘴巴最引人注目——這簡直不是嘴,而是一個在臉上開出來的黑洞。那男人的脖子、胸腔,都圓滾滾地鼓漲著,像條粗管道似的連在一起;老實說,盡管很難想象,但他的外表體態和那條占據了走廊的粉紅色肉管道,竟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你比剛才那幾個來支援的傻瓜強點兒,找對地方了。封鎖線上只有我這兒可以出入,”肉管子似的男人含混地說道——他臉上的黑洞上下緩緩張合幾次,沒有嘴唇也沒有舌頭,不由叫人驚奇他到底是怎么說出話的:“……你等我把兩頭調換一下。”
“調換?”林三酒的手在袍子下緊緊握著卡片,沉著嗓子問道。
“不調換難道就這么走進去?那你是找不到出口的,”肉管子似的男人哼了一聲,“你放心,我當然會把消化功能暫時關掉——但你一定別在里頭磨磨蹭蹭!”
“等等,什么消化功能?”
從那張像是被挖了一個洞的臉上,浮起了被冒犯似的表情。
“新來的吧,你不知道我的封鎖能力?”他又哼了一聲,將手放在了粉紅肉管子上:“你沒有去過木魚論壇?沒有聽說過我的簡易版養分吸收系統?”
“簡易版”三個字,讓它聽起來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能力——
林三酒還沒有問,對方卻像是教訓人似的開了口:“你現在看見的這一端是出口,入口就在樓上。要是那瘋狗進了入口可就好了。”
“為什么?”
“凡是走進入口的人,就無法回頭了,只能身不由己地往出口挪動……在這個過程里,他身上的精華部分都會被我的管道分解、消化、吸收。”一看就知道,他對自己的能力十分自豪,一邊在粉紅色管道上忙活,一邊給他的“盟友”詳細講解道:“……等最后從出口排出來的時候,人就只剩下消化吸收后的殘渣了。”
這不就是……走了一遍大腸嗎?
林三酒總算忍住了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在調換過出入口以后,通往三層的樓梯就重新浮現在了昏暗的走廊里,那個像是直立管道一般的男人朝樓梯上一揮手,催促道:“傻站著干什么,進去吧!”
“這……這就是入口?”她猶疑著,仔細打量了一遍樓梯。它看起來和之前的樓梯一模一樣,連一點兒粉紅色肉質管道的蹤影都看不見了。
“入口看起來當然要越平常越好了,”那個男人掃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很傻:“一個黑洞似的入口,誰會傻乎乎地往里鉆?它能隨著環境變化……我說,你到底進不進去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附近應該都被封鎖了;至少這個怪模怪樣的男人,看起來還沒有對她起疑。
一咬牙,林三酒下定了決心。在她邁步走向樓梯時,她也暗暗地打開了防護力場——樓梯仿佛沒有盡頭一樣,越爬越暗,很快就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然而在她看見一條窄窄的亮光時,她往外一擠,終于還是順順利利、毫發無傷地出來了。再一回頭,墻壁上光潔無痕,已經壓根看不出來簡易版消化吸收系統的出入口在哪兒了。
她身邊不遠處,幾個進化者飛快地掃了她一眼,隨即又迅速轉過了目光,沒有一個人對她多看一眼。她四下一看,發現自己正站在人群最后方;她身邊每一個人都呼吸沉重,面色凝肅,緊緊盯著另一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林三酒忍住心跳,輕輕往前走了兩步。越過前面幾個進化者的肩膀,她的目光落在了走廊盡頭。
幾個木板箱子散落在地上,其中一個被放倒了當作椅子用。一個裹在黑色皮衣里、蒼白單薄得嚇人的男人,此時正坐在箱子邊緣,雙肘拄在膝蓋上——黑發從他的脖頸間垂落下來,在他的面龐上投下了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那雙眼睛;唯有他毫無溫度的目光像是透進縫隙的風雪,冷冷地、沉沉地打在人的皮膚上,帶著不容質疑的壓力。
他看上去簡直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但偏偏他對面的數十個進化者,卻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
“我……到底是在什么鬼地方?”
人偶師垂著頭,似乎誰也沒看,只是用久傷未愈的沙啞嗓音低聲問道。在鴉雀無聲的走廊里,他的聲音像是手指一樣輕輕地打在耳廓上——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感覺到,這句話帶著壓抑的憤怒,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樣。
……林三酒有點兒尷尬地撓了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