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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在多數情況下,林三酒分不清示警的到底是她的敏銳直覺,還是她過于緊繃多疑的神經。拿腳下這塊地毯來說吧,她用意識力悄悄掃了好幾次,除了覺得自己是被圓形給弄得杯弓蛇影了之外,什么也沒發現。
她直視著門口的圓地毯,一步未動,房里的人自然會察覺出了問題。腳步聲從門后再次響起,房門被一把拉開以后,那男人重新露了面,一臉疑惑:“你愣在那干什么?”
不等林三酒回答,他卻先低頭看了一眼地毯,隨即恍然大悟:“啊,是了,你還挺敏感的。沒想到,從外表上真看不出來……”
一邊說,他一邊伸腳踩著那圓地毯,將它踢向一邊;地毯固執著不肯動的時候,他彎腰伸手拽起它,把它卷在了墻沿下。
“進來吧,”他一抬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問題不是出在圓形的東西上面。”
那是出在什么上面?
林三酒下意識地問了,不過房內二人在得到酬勞之前,回應給她的卻只有微笑。她看不出來二人誰身上受傷了,只是那女人確實一直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了胸口;她看起來比那胡子男人大了至少五六歲,圓臉上五官的領域還沒有雀斑占的地方大,猛一看上去,像一塊芝麻餅。
二人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她也就沉默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么,交易很簡單,”
胡子男人搓了搓手,見沒有自己的地方了,干脆坐在了地上——看樣子,他和芝麻餅不像是一對情侶。“你把抗生素和食物給我們,我們把關于這個世界的情況告訴你。”
“還有水,”床上的女人提醒了一句,聲氣一點兒也不虛弱。只不過,無論是她還是那個胡子男人,嘴唇都呈現出了人體輕度脫水后那種暗沉沉的顏色,唇皮也是干燥枯裂的,果然應該是有一陣子都沒有好好喝過水了。
“噢對,”胡子男人看了看林三酒,“你一共有多少?”
“足夠了。”她微笑著說,暗暗慶幸扁平世界并非如她所想的那樣出了問題——幸虧有古怪的,是那兩件特殊物品。
在林三酒計算過數量、又一樣樣拿出物資以后,一男一女望著擺了一地的東西,似乎都十分滿意,當然免不了也有些驚奇——芝麻餅甚至翻開被子下了床,撿起了兩盒抗生素仔細打量;她行動時腿腳似乎略有不便,看來是傷在了下肢。
“你在哪兒拿到這種東西的?”她連連贊嘆道,“看起來還很新……”
能不新嗎,禮包自從把它們編寫出來以后,它們就一直在扁平世界里待著,連風都沒見過。
二人一樣樣看過東西,等放下最后一包壓縮餅干的時候,林三酒也等得快著火了:“現在能把消息告訴我了嗎?”
胡子男人點了點頭——他剛要開口,芝麻餅卻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這個女人要比她的同伴更謹慎多疑一些,掃了一眼地上的物資,笑了笑:“不是我不信任你……因為我們剛才還是陌生人嘛。換作是你,你也不會隨隨便便就吃喝陌生人的東西,對吧……”
林三酒焦急得有點不耐煩了:“那你要怎么樣?東西不是你們要的嗎?”
“這樣吧,”芝麻餅有點艱難地彎下腰,隨手挑出了一包壓縮餅干:“你吃一口這個餅干。”
林三酒照辦了。那一口壓縮餅干干巴巴地從嗓子眼里擠下去,又硬又沉重,固執著不肯進入食道里;正好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又指了指她腳下的礦泉水瓶:“不介意的話,你把這個水也喝一口吧。”
她現在正需要來一口水呢,林三酒趕緊拿起了礦泉水瓶。這是禮包按照她家鄉世界的瓶裝水編寫出來的,選的還是她印象特別深刻的“依云”;她擰開瓶蓋,剛把嘴唇壓上去,意老師忽然動了動。
……這個感覺太古怪了,因為意老師明明沒有實體。
她只不過是意識力所形成的一個表象,就像是電腦系統的操作界面一樣。林三酒居然能感覺到意老師動了動,那只能說明一件事:她的意識之海里產生了一點兒波動。
她依然保持著舉起礦泉水瓶的姿勢,目光越過瓶子,在房內二人身上迅速一掠。
一張圓臉,一張生滿了胡子的臉,此時都像是緊跟著太陽的向日葵一樣,一起轉向了她,面對著她;兩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的瓶口,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她咽下第一口水。
……剛才吃餅干的時候,他們有這樣專注地盯著自己嗎?
林三酒這個念頭才一升起來,意老師頓時察覺到了,隨即體貼地為她調出了剛才她吃餅干時,被潛意識收錄進大腦的畫面:原本盤腿坐在地上的胡子男人,改換姿勢變成了蹲在地上,漫不經心地看著地上被拆開的壓縮餅干包裝;芝麻餅坐在床角上,目光一遍遍在地板上游弋,不斷掃過林三酒的腳下。
她的腳下,只有數瓶礦泉水罷了。
“怎么了?”生滿雀斑的女人這時催問了一句,“你沒喝啊。”
將腦海中的畫面和眼前的畫面一對比,傻子也會發現一個事實:他們不關心林三酒吃不吃壓縮餅干,反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喝不喝水上。
她將水瓶拿遠了,放在了膝蓋上。一低頭,她的目光就落在了瓶口上;礦泉水瓶的瓶口是一個標準的圓形,清水在瓶子里微微地波蕩著。
“對了,”林三酒裝作不經意似的抬頭問道,“這個世界……是什么世界?這一點總可以先告訴我吧?”
二人對視了一眼。那胡子男人剛剛張開嘴,芝麻餅卻先一笑:“啊,你居然連這一點都不知道。是隨機傳送過來的,還是從旁邊世界走過來的?”
林三酒一驚,差點把水灑出來:“你、你原來知道——?”
“當然。我還可以告訴你更多呢,不過要等到我們收到沒有問題的物資之后才行。”她聳了聳肩膀,“我現在應該已經證明了我確實知道得很多吧?也該輪到你證明一下了。”
她朝礦泉水瓶抬了抬下巴。
這是林三酒從扁平世界里拿出來的水,絕不會有問題。那么,為什么……?
要拿到答案,只有一個辦法。
“好,”林三酒笑了笑,舉起水瓶湊到了唇邊。
下一秒,她像閃電一樣從椅子上驀然彈了出去,沖著房內二人猛一揚手,礦泉水頓時全從瓶子里飛灑進了空氣里——胡子男人和芝麻餅早在眼前一花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不對,在不約而同的驚呼聲中,二人立即向兩旁一躍,滾落在地板上,恰好堪堪避過了灑出來的礦泉水。
大部分水都落在了地板上,一小部分濺到了床單上,沒有什么異樣地洇濕了一大片。
二人反應極快,身手也不錯,迅速站穩腳跟,一左一右地立在了房間的兩側,正好把林三酒攔在了中央。這個時候,芝麻餅的腿腳可看不出來一點兒傷痛了,她剛才那一系列跳躍、借力、站穩的動作,看著簡直比她的同伴還要靈敏。
林三酒看了看手中瓶子,晃了晃瓶底不多的一點水。緊接著,她一把抓起了床單和被子,果然在褥子上發現了一灘血跡——不大的一灘,劃破皮膚就能流出來比它還多的血液;但是,多虧了進化者的五感非常靈敏,它還是能夠制造出足夠讓人察覺到的血腥氣味。
“你們的主要目標原來是這個,”她笑了笑,誰也沒看,仍舊筆直地立在房間中央。“所謂的抗生素和食物,都是障眼法,為了掩蓋你們真正要我拿出來的清水吧?”
二人目光沉沉地盯著她,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再掩飾也沒有意義了。
“我自己拿出來的清水,我自己當然知道是沒有一點問題的。我根本沒有預料到會在這里遇見人,所以不可能事先在水里動手腳陷害別人……這樣一來,當你們要求我喝一口水的時候,無論是誰,恐怕都會毫不疑心地喝下去。”
她將瓶子倒過來,看著清水一古腦兒灑在床上,打濕了一片。無論是氣味、還是形態,都是平平常常的清水。
“我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問題,不過,你們知道就夠了。”
林三酒輕輕一笑,不等話音落下,霍然轉身沖向了左邊的芝麻臉女人;那女人果然不是個能小看的角色,雙腳一蹬地面,竟然噔噔幾下踩上墻壁,沿著墻壁迅速爬到了天花板角落里——然而當她停下來一定神的時候,卻正好聽見了“砰”一聲悶響,再一抬頭,這才發現她的伙伴不知被什么東西給撞了個正著,直直地從地板上滑了出去,一直撞上了門板才停下。
林三酒依然用意識力緊緊壓著她真正的目標,幾步走過去,迅速又掏出了一瓶礦泉水,擰開了蓋子,將它傾斜在了那個胡子男人的頭部上方。
“別,別,”他頓時慌了神,可惜被意識力從頭到腳地牢牢壓在下面,連睫毛都不能眨一下:“千萬別倒下來,那是la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