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別靠近我!”一個猛然尖厲起來的女音,在黑暗中撕開了一聲怒叫:“離我遠點,都離我遠點!”
誰?那聲音驚恐變形得厲害,林三酒甚至一時聽不出來是誰。
“怎么了?”海娜不容錯認的嗓門里,充滿了茫然:“發生什么事了?”
“不就是黑么?”說話的人似乎是文亞,“別他媽叫了,挺大人了還怕黑嗎……”
“我不是開玩笑!”那女音再度銳利地扎進空氣里,一時甚至連唾液舌頭字句都拌在了一起:“我選了飛刃的進化能力,你們現在就往后退,否則靠近我的會怎么樣,我可不保證!”
林三酒聽出來了,這個人居然是一直安安靜靜、稀里糊涂的瘦小女人,管南。
“你有病吧?”鼠臉果然又一次急了,“誰都不知道這個地方有多大,你還敢隨便發飛刃?”
“那就離我遠點啊!”管南近乎撕心裂肺地吼了回去。
或許眾人都意識到了,她情緒失控時的威脅很有可能會變成事實;伴隨著“好好,我們退遠點”的承諾,黑暗中很快響起了袍子窸窣摩擦、腳步匆匆打在地板上的聲響。
一邊后退時,一邊有人勸管南冷靜;有人問她怎么了,還有人因為太匆忙,不知在什么東西上撞了腿,痛叫了聲“這兒好像有把椅子”。
“誰選的破地方,連個光都沒有?”海娜粗聲壯氣地罵了一句。
林三酒壓根沒動地方。她正緊閉著雙眼,試圖以意識力掃描描摹著周圍物件與環境的模樣;因為沒有光線,加上這個能力的效果又下降到了只剩6,她必須費老大勁反復“掃”,才能隱約看清一個角落——正在這個時候,木牙的聲音從前方左角叫道:“我退到墻邊了!”
“我也是,”鴨絨膽戰心驚地說。她的聲音來自林三酒身后右側角落。
逐漸摸黑靠近墻邊的其他人,也紛紛出聲響應了幾句;因為往哪個方向退去的人都有,通過眾人的發聲位置,再加上模模糊糊的掃描,林三酒感覺到這好像是一個長方形的房間,面積不小,即使裝了十三個人,眾人的聲音還是能夠空蕩蕩地回響在天花板下。
“對,對,你們都靠邊……”從管南的聲音上聽起來,她還在原地一動不動,應該在長方形的右上角;林三酒則正好站在中央。
“管南,你到底怎么了?”羅阿卜悶聲問。
管南的喘息聲漸漸輕了些,穩了穩神,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頭了。
“別裝不知道了,”她顫聲叫道,正當林三酒以為她是在回應羅阿卜時,她卻叫道:“姜甜,不是你親口說的嗎?你、你說大家混在一起時,最適合一個一個地把別人解決掉……就差一個機會了什么的,難道不是你說的?”
黑暗中,姜甜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小聲說,“你誤會我了,我是擔心有人會對我們各個擊破……不是我要對人下手。”
“你可不是這么說的!你的確沒說是你準備動手,可你暗示了有人要動手。”管南好像生怕別人不信她,急匆匆說道:“要是在別的地方,你愛怎么解釋就怎么解釋了,可是這種黑漆漆的場景,恐怕就是你說的機會了吧?這是不是你的主場?究竟是誰要對我們下手?”
“我都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是想胡攪蠻纏,你就直說。”姜甜聽著也來了氣。
眼看她們二人爭了幾句,引得他人也開始往一團亂粥里插嘴添話了,林三酒終于忍不住,抬高聲音喝道:“都別吵了!沒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這兒顯然是個房間,我們找一找開關,把燈打開不就行了嗎?”
面對這么顯而易見的解決辦法,包裹著眾人的黑暗,卻清楚地啞了一啞。
“開關?”鴨絨喃喃地說,“啊,對,那種房間里都有裝電燈……”
林三酒回過味來了。她忘了,她身邊的是一群繁甲城的普通人;對他們來說,裝著電燈、一按開關就有光的房間,幾乎是一個來自異域的概念,不受提示還真想不起來。
好在找起開關時,他們速度卻不慢,沒過兩分鐘,林三酒就聽見電燈開關熟悉的那一聲“啪”——然而很快,開關聲無用而虛弱地消失了,黑暗仍舊凝固在房間里。
“燈壞了?”羅阿卜低聲咕噥道。
看來這一個場景,是刻意設置成漆黑一片的。
“我懂了,”還不等管南再次叫起來,萬伏特忽然先叫出了聲:“這個場景的Media,肯定是手電筒吧?”
不等眾人開口,他一口氣把話說完了:“我剛才找開關的時候,感覺到房間里放了不少桌椅和柜子,Media應該就在這些家具里。你們想啊,我們選場景的時候,選定之前都不知道Media是什么。肯定是有人看見這個黑乎乎的場景,猜它的Media和光有一定關系,才選了這個的……不然為什么選這種不方便的場景?”
人多的壞處之一,就是哪怕一人只說一句,也得鬧哄哄地議論上半天。
羅阿卜提議大家先找找手電筒再說,立刻被萬伏特懷疑他是場景主人;管南堅持說一團黑暗太危險,鴨絨認為場景主人不一定猜對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又爭又論了五六分鐘,總算達成一致:摸黑不是辦法,先各自找一找手電筒。如果真的有,別出聲,把它放在地上打開之后就立刻松手——抽手的時間,總比場景主人說一句話快多了。
接下來,眾人又要在房間中摸索桌柜、搜尋手電筒,又要盡量避開管南、勸她冷靜,忙忙亂亂,直到場景時長過去了一半,才終于有人找到了手電筒——那人果然按照商定好的一言沒發;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一束白光忽然從房間中穿刺了過去,落在對面的墻上。
終于有光了,連林三酒也松了半口氣。
借著這遠遠稱不上明亮的光源,眾人忙看了一圈。普通人或許看不出個所以然,但林三酒目光一掃,卻感覺這兒不像是一個大型辦公室或課室——進門的地方,立著個保安的臺子;房間中擺了幾排椅子,墻角處還有一張長木臺,散落著些紙筆、宣傳牌、小冊子……看起來,很像是什么機關部門面對公眾的辦事處。
“還有人找到手電筒了嗎?”此時站在地上唯一一個手電筒旁的功臣,正是文亞。“一個不夠啊,后面半個房間都還是黑的……”
眾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個手電筒;考慮到Media的數量必須在十二個以上,恐怕它是Media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雖然大家多多少少都想到了這一點,但真要文亞在眾人注目之下拾起手電筒,他還是不愿意。
“那你踢它一下,讓它轉到后面去。”木牙給他出主意。
文亞想了想。“行,我踢的時候你們誰也別說話,”他以粗沉嗓子威脅道,“我也是選了進化能力的,誰說話,腦袋給你擰下來。”
才經歷了短短三個場景而已,這群人生中頭一次參加副本的普通人們,就已經生出了這么高的警惕性……不管是往他們手里塞Media,還是把Message混在話里,都幾乎不可能不被察覺了,林三酒的目光隨著地上骨碌碌的手電筒一起轉向了后方,心想道。
尤其是晨醫生用自己的話作為示范,演示了一遍怎么提煉出暗藏的Message之后……就算她現在想贏游戲,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好了。
雪白的光圈轉向了后半個房間,打亮了后方的幾張辦公桌——桌子以格間隔開了,前面還有給訪客坐的椅子,果然是一個機關辦事的地方;晨醫生不知道什么時候,摸到桌子后坐下了,正垂著腦袋,像個正在看文件的辦事員一樣。
林三酒心中一緊。
“晨醫生,”萬伏特往前邁了一步,“你看什——”
“都退開,誰也別過去!”她一聲震喝,登時驚了眾人一跳,紛紛朝她望來;唯有晨醫生仍舊垂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雪白光圈里,投在墻上的影子看著就像無頭一樣。
“他死了,”林三酒看著桌面上那一張寫滿了晨醫生筆跡的紙,慢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