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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驟然綻裂后,在嘩然落回海面的水浪中,猛地爆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呼哈”響。這聲響如同破了扇葉的鼓風機,絲絲拉拉地響了好一會兒;扒著地毯邊緣,筋疲力盡地喘息了幾秒鐘以后,木辛才昏昏沉沉地意識到,那聲音原來竟是出自自己的胸腔。
對了,那宙斯還在后頭!
他一個激靈,立刻手腳并用地爬上地毯,忙回頭一看,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他在匆忙間打出去的水性加減法,不僅一擊而中,還一直把效果保持到了現在:此刻的宙斯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不會水卻剛掉進了水里的人,一顆腦袋在海面上沉沉浮浮、掙扎翻滾,卻始終游起不來,也沉不下去;他不知道一連吃了多少口水,鼻腔嘴角處盡是白沫,被咕嘟嘟的海水嗆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木辛喘了一口氣,渾身上下的血管里都流淌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不敢置信。他沒想到自己在意識渙散時,賭的那最后一把竟然成功了;當他低下眼睛的時候,左手上的人魚尾巴和右手里一件濕漉漉的比基尼,都正在他視野里滴答滴答地落水。
在天光下看起來,原來這件比基尼在胸口處已經被血浸成了深黑色。
一個女進化者愿意只穿著一件衣不蔽體的比基尼——尤其是在海面賽場這樣的環境里——最簡單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相信這件比基尼能保護她。
從“泳衣”和“海洋”之間的關聯來看,也許那位女進化者是來到這兒以后,才換上這件比基尼的;就像木辛身上的那幾件水中物品一樣。
不過,能在瀕死的時候從那個宙斯身上搶下比基尼,也實在是運氣……
水性加減法
這是“技不壓身”系列特殊物品的第23號,正品色澤潔白,呈牙齒形狀,在齒槽中央凹陷處帶有“23”字樣防偽編碼。聽說兵廠已經掌握了此項造假技術,請準確區分真品和仿貨。
使用前的預備事項:首先用鉗子、扳手、或者鋼線等物品,取下自己一顆牙。洗凈血跡后,將23號物品放入口腔中缺少了一顆牙的牙床上。23號物品一接觸到牙床,立刻會牢牢穩固下來,無論外形或性質都如同一顆真牙一樣。聽說末日以后也有人收集它作為代替假牙之用,因為它不會磨損蛀壞。
接下來,請用這顆牙齒收集水流。
收集方式:進入水中,接近你的目標人物,隨即咬一口其身邊的水。注意,務必使吸入口腔的水流經過23號物品——當然,想特地避開一顆牙也很困難。這時,目標人物的“水性”,就會以數值方式儲存在23號物品中。比如說,傳說中的“浪里白條”水性是10,而一個只能狗刨五分鐘的人水性是-10。聽說如果咬一口潛水艇周圍的水,可以獲得65的水性,不過不管是不是末日,潛水艇可都不好找。
舉例來說,23號物品中儲存的第一個數值是浪里白條的10,第二個數值是某狗刨人士的-10。上下牙在23號物品上敲打一下后,將口中吸入的水吐在自己身上,則自己獲得了10的水性;敲打兩下,將水吐在敵人身上,則敵人獲得了-10的水性。
到了喪失生存希望的那一天,把這個順序換一下也可以。只要記清楚某個水性數值被儲存起來的次序,就能完成削弱敵人、增進自己、或自殺等種種目標。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最難的部分是“把水吐在敵人身上”,更何況他當時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但是——木辛也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感嘆,他或許真的命不該絕——那個宙斯剛才為了不讓他往后退,卻偏偏一手抓住了他的臉。
木辛猶自記得,當那一口帶著他體溫的海水打上了宙斯的手心時,對方一雙巨大的眼睛一瞪,好像打算立刻遠遠退出去;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那是木辛特地從一具溺斃尸體上收集來的數值,幾乎在頃刻之間,就瓦解了那個宙斯的水性。木辛一恢復自由,強忍著血液近乎凝固帶來的昏沉垂死之感,終于掙扎著解下了那個宙斯上身的比基尼。
他果然猜對了,比基尼剛一離身,他的頭腦登時一輕:汩汩的血液像是重歸山林的野獸,瘋狂地涌進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將他的腦細胞從死亡邊緣拽了回來。
不得不說,這都是運氣——
“你好壞哦,”
一口熱氣忽然吐在他的耳垂上,卻令木辛渾身都冷了。“你喜歡脫掉我們的衣服嗎?”
他沒有回頭,目光依然死死地盯著遠處那個在水里掙扎著的宙斯。他快死了,只要木辛再下去推一把——但是,他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也許是因為剛剛才死里逃生,他根本沒有察覺身后的聲響。現在已經晚了。宙斯熱乎乎的氣息一陣一陣打在他的脖子上,打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太近了……不管木辛做什么,他都不可能比身后宙斯的動作更快。
“嗯……我就喜歡你這種好看的男人。”那個宙斯低低地笑了一聲,“來陪我一起做神吧。”
宙斯話音一落,木辛閉上了眼睛。在臨近死亡的前一刻,他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想不起來,腦海中只有一片空白的寧靜。
隨即,一聲急厲尖銳的破空聲撕破了海風。
片刻后,木辛的身體像一截木樁一樣,重重地倒在了地毯上。
他臉上一疼,猛地張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沒死:剛才有什么東西撞進了他和宙斯之間,在把他擊倒在地的同時,也阻滯了那個宙斯的動作——木辛瞥了一眼,發現那宙斯正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抬手就要抓過來;他渾身毛孔都酥麻了,來不及站起身,在地毯上一滾,“咕咚”一聲跌進了海水里。
一進水,他登時松了一口氣,這才來得及回頭張望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救下他的人只與木辛見過一次面。
“跟我搶男人,”臉上抹著厚厚一層白粉的老男人,氣得手指發抖,從熊貓少女背后大步走近來,“也不看看自己長的什么樣子!”
木辛呆呆地望著他,一時間腦子都好像不轉了。
“小哥,你沒事吧?”這個綽號就叫“老女人”的老男人——有點拗口——十分關心地探過頭,“比賽結束了,再讓你死可就不劃算了。”
在木辛的一生之中,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數次地接近死亡,又無數次地險險躲過了它籠罩下來的黑暗幕布。雖然能活下來是件好事,但木辛也忍不住想嘆一口氣:老是死死活活的,也怪累的。這什么時候是個頭?
他感到自己手腳正發著軟,剛剛打算開口說點什么,一抬眼,一聲低呼立時沖口而出:“小心!”
那個宙斯被包裹在阿拉伯長袍里的身影,不知何時重新站了起來,竟已經欺近了老女人。
就在老女人一回頭、木辛也剛要卷起水流的這一個剎那,猛然從天邊直直飛來又一個高大的影子,正好撞上了阿拉伯長袍宙斯,頓時將他遠遠撞飛了出去——木辛定睛一看,不由變了面色。
將那阿拉伯長袍撞飛的不是別人,正是林三酒宙斯。
明明一絲聲息也沒有;但地毯上的幾個進化者,包括正在與宙斯纏斗的黑格爾,都不由朝林三酒宙斯飛來的方向看了一眼。人偶師面無表情地踏上了地毯,渾身上下的黑色皮革泛著濕漉漉的水光;那蓬羽毛被水打得絲絲縷縷,貼在他的手臂上,滴下的水珠輕輕劃過他露在外頭的蒼白皮膚。人偶師一手仍然拎著季山青,一手里空空的,顯然剛才是他把林三酒扔回來的。
“你們來了。”
他浸在血紅色亮粉中的眼睛,從漆黑濕發下瞥了一眼熊貓少女和老女人,后二者仿佛突然惶恐了起來,即使宙斯就在遠處,仍然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或許老女人知道自己不討人偶師喜歡,往后退了半步,由莉絲走上來應了一聲:“大人。”
難道他們早就認識?
“那個宙斯交給你了,”人偶師朝那個穿阿拉伯長袍的宙斯抬了抬下巴,對莉絲吩咐了一句。他看著林三酒宙斯剛剛穩住身體,正準備從地毯上爬起身,忽然一把將季山青推給了老女人:“你給我看好了它。”
人偶師可能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又一次浮起了半個陰沉冷笑;老女人打了個顫,急忙一把攥住了季山青的肩膀——季山青乖順得叫人吃驚,竟連反抗的意思也沒有,一雙眼睛只死死瞪著林三酒宙斯,嘴唇都在發抖:“一定、一定要制服姐姐,別傷害她……”
人偶師連理都沒有理會她,一步步走向了林三酒。
“我以前可不知道,你還能跑這么快。”
林三酒宙斯爬起身,似乎想向他笑一笑,又忘了該怎么樣調動面皮似的。他臉上的巨大眼球猛地一轉,將黑眼珠全轉進了眼眶后頭:“嗯?我怎么什么都看……哦,要轉的是頭。”
那雙黑眼珠又轉回了一汪眼白里,林三酒宙斯這才扭了扭頭,四下張望了一圈。他的從容不迫里,已經隱隱出現了一點兒慌張混亂的跡象——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被人偶師是打壞了處理器的機器人。
這樣的宙斯,就算真的能救回來,救回來以后還會是林三酒么?
木辛想了想,回頭看了一眼被困住的宙斯,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季山青。
他無聲地從水里上了岸,輕輕地從人偶師身后走向了老女人。
在不遠處,林三酒宙斯又一次“咯咯”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