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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三酒被假象吞噬掉半個身體之后,足有兩三秒鐘的時間,除了翻滾飛揚的灰煙塵霧,展廳里沒有一點動靜。
扁老鼠整個兒立起來了,站在兩條人腿上遙遙看著只剩下半截的林三酒,第一次展現出了它的肚皮。
假如林三酒此刻能瞧見的話,就會意識到,怪不得它的手臂好像長得沒有盡頭,原來因為它的肚皮底下一層層堆滿了折疊起來的人胳膊,就像一只巨蟲的蟲腹下,藏著許多蟲足一樣——和繩圈大概是一樣的道理,需要用多長,就放出去多長。
連它身上稀疏的毛都顫抖了起來,白弧形眼睛里拼命閃爍著無數大小不一的黑點,一看就知道,它現在激動期待得快要抑制不住了。
導游小姐站在塵霧里,一身灰泥、汗水和滿臉眼淚也顧不得擦,呆呆地望著前方兩條人腿。
“林、林……”她才開了個頭,仿佛被自己突然打破寂靜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同時也反應過來了——林三酒一死,她就成了獨自被三個墮落種包圍的獵物。
“真好!”扁老鼠突然欣喜地叫了一聲,“活該!沒想到吧?語氣挺大,死得挺快!”
導游小姐死死咬著牙,慢慢地往旁邊退了一步。現在墮落種們的關注重點,似乎都在只剩半截的林三酒身上,她現在能悄悄退出去多遠,就能給自己多大的機會逃跑。
扁老鼠高高興興地朝那一片假象爬了過去,男人手腳在肚皮下窸窸窣窣。肉條形墮落種不知躲到哪兒去了,扁老鼠叫了它一聲,大聲囑咐道:“你別讓她死得太快嘛,那就不好玩了。你給她從中間打開,我看看那身體還能不能用,我剛才看到有一個展臺里的墮落種是可以在人體內產卵的。”
導游小姐及時伸手捂住了嘴,才憋回去了自己反胃的聲音。她小心地尋找著可以落腳的空地,一點點往后退;剛才被林三酒一擊之下,打得跌散在地的墮落種,此時仍舊像一地被炸碎的建筑物似的爬不起來,這也就說明了,她的后方應該是安全的。
只要能夠摸到窗戶邊她就會立刻跳出去——畢竟林三酒已經救不回來了。
扁老鼠湊到林三酒的腿邊,吸吸嗅嗅,看著顧不上她了;她一步又一步終于退到了一面墻前離扁老鼠、林三酒和半空中的假象拉開了好幾米的距離。她急忙一扭頭轉身就要跑的時候,導游小姐忽然頓住了。
她面前的那一堵屏風墻,仿佛一個使勁憋著笑的人正傳出了“吭哧吭哧”的低低聲響。
導游小姐猛地后退兩步回頭一看,那一大堆廢墟般的墮落種竟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你以為我忘了你嗎?”
一個新的聲音,聽起來完全是正常人的嗓音軟軟滑滑地響起來好像一條蟲子掉落在了皮膚上。隨著它的這一句話那面墻慢慢地朝導游小姐傾斜了下來。“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好奇女進化者是什么味道了……”
導游小姐連尖叫都發不出來了——從余光里就能看出來面前這堵墻很長恰好擋住了她能逃走的方向。
扁老鼠在遠處頭也不回地咯咯笑了兩聲,又催促那肉條墮落種說:“你快點,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林三酒的雙腿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地上,甚至連掙扎踢蹬之類的動作都沒有,半空中吞噬掉她大半個身體的黑色裂縫既沒消失也沒繼續往下吞她的腿腳。看不出她現在是否死了也看不見那裂縫里到底是什么情況扁老鼠頓了一頓,叫道:“老薩?”
從吞噬掉林三酒之后,已經過去了幾十秒;靜默持續得有點過久了就連那道正朝導游小姐傾斜下來的墻,都停了下來——它此刻沒有頭,否則大概也會轉頭看向扁老鼠了。
“老薩?”扁老鼠又叫了一聲,肉條墮落種還是沒有回答。
展廳里又寂靜了幾秒。那面墻似乎再也忍不住不碰自己嘴邊上的女進化者了,忽然一軟,彎彎地朝導游小姐攏了上來;蜂針毒盡管連驚叫都發不出,卻有一股垂死也要掙扎的勁兒,轉手就對它發動了自己的能力——一個名字聽起來極有殺傷力的能力——超高能完全腐蝕。
那一陣蒸汽似的濃濃綠霧登時迎頭撲上了“墻”,它具有的腐蝕力也一點沒浪費地全發揮了作用,換來了那墻的一聲“誒喲”。
導游小姐自己在綠霧一出手的時候,轉身就跑進了展廳。不是她慌不擇路,而是去路都被“墻”堵住了大半,反而從扁老鼠所在的展廳里穿出去的話,她還有可能逃脫;然而她一頭撲進大廳里的時候,扁老鼠卻恰好從林三酒的雙腿旁邊急急后退幾步,白弧形眼睛上的一個巨大黑圓朝她一轉,轉手就朝她抓了過來,口中同時喝道:“說話!再不說話,我就要殺了她了!”
一股“咕嚕嚕”、就好像漱口水在喉嚨里打轉的聲音,不知從哪兒響了起來。
就在扁老鼠一驚的時候,導游小姐一矮身,從它伸長的手臂下貓腰躲了過去;扁老鼠要再抓,卻來不及了。
一只手從半空中的裂縫里忽然伸了出來,“啪”一下抓住了裂縫的邊緣——伴隨著絲絲拉拉的聲響,仿佛從身上剝下去了一層皮似的,那只手將裂縫一點點朝上抬,終于將它徹底抬了上去,露出了一個形容狼狽、卻完整無損的林三酒。
導游小姐面無人色、神魂未定,此時一抬眼,差點連眼淚都掉下來。“你沒事?你還活著?”她好像在同一時間又想哭又想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的鐵索呢?”
林三酒現在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跟風雨搏斗了許多年得流浪漢,一身衣衫襤褸破碎,皮膚被鐵索壓出了一道道紫紅的印記,但鐵索本身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一手仍然抓著頭上的裂縫邊緣,那只指骨纖長的手卻像是藏了千萬鋼鐵之力一樣,那裂縫幾次躊躇,卻始終無法抽回去。
“怎、怎么……”扁老鼠話都說不全了。
“我可真該謝謝你們,”林三酒微微一笑,說:“要不是你讓那玩意用假象來吞我,我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擺脫那些鐵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