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要刪掉人性——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微微的慌恐之中,林三酒腦海里一遍遍地劃過去了這個念頭,一時間只覺自己思緒都糊涂了。
難道人偶師自從變成薯片以來,就沒有再出現于云守九城的回憶里?那他知不知道自己將他這段過去又經歷了一次?
“人偶師在哪里?他還活著么?”她忍不住問道。“你要拿我們怎么樣?”
但是這一次,腦海里的文字卻始終沒有傳來回應。
林三酒又問了一次,等了好一會兒,她用意念拋出去的問題依然像石沉大海,音訊無。剛才與她對話的那一個數據體,似乎突然離開了。
她半是茫然、半是困惑地望著面前白絲交纏、盈盈發亮的虛空,一時間被恐慌牢牢擄住了心神。
數據體已經拿到了她的所有資料?
那是不是說明,對于這些數據體而言,林三酒已經完沒有秘密可言了?它們了解她的每一種攻擊方式、知道她身體的每一項數據、能夠隨意添加刪除她的能力,甚至還可以再重新編寫出一個真真正正、一模一樣的林三酒……
她掐斷了自己的思緒,不敢再想下去了。
數據體已經得到了她的部資料,卻還保留了她的一條命——姑且說是“命”吧——是為了什么?
雖然身邊看起來是一片無盡虛空,但林三酒卻走不了多遠;她試著往前挪了一段距離,就被一根離自己最近的白色光絲給攔住了。再一瞧其他的方向,也都在幾步之遙外,就遇上了攔路的光絲。
“久等了,我回來了。”
腦海中那行文字突如其來地跳了出來,嚇了她一跳。她始終無法適應這種通訊方式,就像是被人穿過外殼、直接碰到了靈魂似的——
“你沒有靈魂,”那個數據體立刻說道。“至少在你活著的時候還沒有。”
它們知道自己的每一個想法?
“對。有一點你可能還沒有完明白,你目前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完開放的數據池。只要我往里頭看一眼,所有信息和數據,就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我的眼前。包括我們現在的溝通,使用的也不再是你所熟悉的語言了,你還沒發現嗎?”
林三酒一愣,這才終于意識到了這一點——數據體已經完跨越了語言這一工具,將它們所要表達的意思,以一種超越了語言所能達到的清晰度和準確性,直接印在了自己的頭腦里。
“你剛才去哪了?你們到底要我們的資料干什么
?”她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自己的驚訝,集中精神問道。
“人類為什么要探索太空?答案是一樣的。”看來數據體確實已經掌握了她的資料了,對這種人類例子也用得十分得心應手。“來自不同維度的資料越多,我們對未知維度的了解就越多。這一點很好懂吧?”
維度這個詞,讓林三酒一瞬間想到了“維度裂縫”。
“哦,那個,沒錯。從你的記憶中,也側面印證了多重維度的存在……但是這個不重要,”就在林三酒一連浮起了好幾個問題的時候,那個數據體反而把話給輕輕帶過了:“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怎么選擇。”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選擇?”
那個數據體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忽然問道:“你看到這些白光絲線了嗎?這些光線,即是我們的儲存庫,又是流通管道——我們掌握的所有數據,都包含在這些細細的光線中,包括我們自己。”
包括它們自己?
“對,因為我們也是數據。所以我們才能夠把這些光線當做通道——只要是有光線的地方,數據就可以流動過去,在短得你想象不出的時間之內。”
“為什么告訴我這個?”
“在你腦中的資料里,你認為我們是一種所謂的外星生物,只是由于我們科技道路的不同,選擇以數據的形式存在……對吧?”
難道不是么?
“我現在想讓你想一想,作為一個族群,我們是怎么維持和繁衍的?”
數據體,也——
林三酒一怔,終于想到了這一點。既然它們什么都能編寫,莫非它們也是這樣編寫出自己后代的嗎?
“也許是關注點不同的原因,只有那位靈魂女王向我們提出了這個問題。我就把告訴它的答案,也向你再重復一次吧——一,以人類為代表的生物太過復雜且不可控,并不適合我們用來維持族群數目。二,我們不能編寫出智慧生物。每一個智慧生物,在數據層面上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自己編寫出來的,都難以避免地發生了種種缺陷。我可以不避諱地告訴你,在我們所有的研究領域中,這是唯一一項沒有進展、遇到挫敗的項目。人類或許會說,這是上帝的工作。”
林三酒愣愣地聽著,一時間連靈魂女王怎么樣都忘了問。
“但是,這并不代表我們這個族群就像靈魂一族一樣,只能緩慢地走向消亡。”那個數據體說話的速度不緊不慢,好像早就想好了要告知她這些消息:“從理論上說,我們是可以永生
的。但是實際上在漫長的時光里,我們身上也可能會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所以我們選擇了第三條路,用來維持族群數目。”
林三酒忽然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我們接納‘移民’。”
即使已經隱隱有了預感,但她的心神還是重重震了一下——“移民?”
“很奇怪嗎?在數據流管庫中,凡是被解讀過的人,都只是一組最純粹的開放式數據而已。只需要小小的改動,我們就可以剔除掉你身上不必要的部分,再給你加入我們擁有的一切知識和思想體系。當你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你就也會是一個合格的數據體了。”
“你……你說的選擇……莫非是……”
“對,我是想問問你,你愿不愿意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有那么一瞬間的功夫,林三酒腦海中被震驚成了一片空白。那個數據體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從她身上得到答案,只靜靜地等待著——當林三酒再次浮起一個完整的念頭時,她只覺得這個情況不真實得好笑。
“這并不是一個玩笑。成為我們的一員……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們并非知能,但假如說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一種生物,是最接近‘知能’的,那么非我們莫屬。”
“你所擔憂的,都會成為過眼云煙。你所疑惑的,都會得到答案。你所愛、你所恨的……”說到這兒,那個數據體頓了一頓。“會不再愛,不再恨。”
“你會了解世界萬物的本質。你能比星體、比宇宙存在得更久遠。你會見識、理解、學習到你想都想不出來的各種科技。你會知道一切,掌握一切,控制一切。你目光所及的世界,都將落在你的掌心里。成為我們的一員,意味著……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變成了上帝的一員。”
“連這個輪回,你也可以從此解脫了。”
“怎么樣?”
林三酒呆呆地聽著,腦海里來來去去地翻滾著這些文字,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片戰栗。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還是在激動,她只知道自己的大腦就像被放在了一鍋滾水里,灼熱得她喘不上氣——
只是在怔了一陣子之后,她還是突然一個激靈,浮起了一個問題。
“人偶師……”她慢慢問道:“他在哪?你們也向他提供了這個選擇嗎?”
“對。在他成為副本里的犧牲者之后,他的數據就被我們打開了。當我們用他的記憶片段編寫出云守九城、困住你的那段時間,我把同樣的話也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