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異界般的工廠與副本中走過一遭之后,林三酒也沒料到,自己回到“漫步云端”的方式,竟然是從一艘正在高空飛行的中型飛船里跳出來。
剛墜進風中,她就立即一擰身體,從后背朝上擰成了面向飛船;她在強風中瞇起眼睛,正要往飛船上投出意識力,從炸裂的破口中卻驀然伸出一個影子——絕對不能說那是人形了,因為盡管老太婆的眉眼五官俱在,卻像被撕爛成碎條的旗子,眼珠嘴巴各自坐落在不同的“臉條”上,在風中幾乎快要化散了。
老太婆為什么忽然變成這樣的疑惑,從林三酒腦海深處一閃而過,馬上就被明悟給代替了。
因為那個老太婆果真正在急劇化散,連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到,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意老師頓時吃了一驚:“化開了一個人形得到的意識力,居然夠把整艘船都遮住?”
看來那能力主人的決心也下得極快:既然林三酒跳出飛船,就干脆讓她死了算了,受點損失就受點損失,只要她無法再以意識力抓住飛船、保住一命,就不是最差的后果。一旦用意識力包住飛船后,林三酒投上去的意識力不僅抓不住飛船,甚至反而有受到侵蝕攻擊的危險。
怎么辦?
僅僅是在腦海中慌了一慌的工夫,林三酒就又急速下墜了好大一段距離,連水滴形的飛船都縮小成了巴掌大,底部那一個白色風帆形的記號都快看不清了;在這個距離上,哪怕老太婆不把飛船包住,她也夠不著了。
底下,是不知究竟多高的虛空,與沉厚濃重、罩滿煙霾的大地。
林三酒只覺臉皮都快要被從臉骨上刮下去了,她在震耳欲聾的強氣流中,勉強扭頭睜眼一掃,發現視野中只有空空蕩蕩的鉛灰色煙霾,竟連一處高地或樓宇也見不到——她的心臟、血壓、腎上腺素幾乎一瞬間就要在體內全炸開了。
當初余淵與禮包,難道面臨的就是這樣的境況嗎?
“還是想想你現在怎么辦吧!”意老師叫道。
換了任何一個人,在從高空中墜落的過程里,別說思考了,恐怕連神智都早已糊涂了。不過林三酒這個人沒別的,就是生死經歷得多;盡管不怕是不可能的,此時她卻竟還能浮起一個念頭:副本行不行?
她身上有阿全副本與可愛多,留住繽紛時光,二者任一起了效,她都應該會進入副本,而不是筆直摔死的……吧?畢竟副本屬于另一個空間……
不行,她立刻又否決了自己。
她被氣流刮出來的眼淚,又被風拍回了臉上;所有露在外的皮膚溫度都被卷得一干二凈,腦海中的思維都被強風、驚恐與失重感給沖得七零八碎,讓她的自救更難了。
副本必須要著地才能打開,等副本著地了,她也著地了,連到時那一灘林三酒究竟是否能準確摔進副本都是未知數。
對了,高空蹦極時的絲帶——不行,早還給蜂針了。
真他媽要命了,余淵是怎么辦的?他是數據體,編寫出翅膀就行吧?
她怎么辦?她又不會飛!早知道她就選暫時性能力的時候,就選能讓人飛起來的那個——等等。
林三酒感覺腦子都要被從后腦勺里刮出去了,好像千頭萬緒一起沖進了腦海,又好像空白一片什么也沒想;她必須扭開頭、逼自己不再看大地,努力在思緒里翻找,才隱隱約約重新捕捉到了剛才那一個念頭。
雖然沒選飛行能力,但她不是選擇了米開朗基羅嗎?
或許是考慮到副本時長各有不同,普通人們過關要的時間也會偏長些,所以盡管它是“暫時性”的能力,此刻卻還穩穩地存在于林三酒身上,想必老太婆是把擁有能力的期限設置成至少數天了……
她的想法會不會太荒誕了?
從她與米開朗基羅的適配度來看,她應該可以把這個能力發揮得很好。
米開朗基羅介紹中說過,它可以改造他人的能力;那么它可以改造自己身上的另一個能力嗎?
這個問題不試就沒有答案;那就試試看吧,反正不試她也是一個摔死的下場。
僅是一個轉念,林三酒只覺自己似乎又離籠罩著煙霾的大地近了不少;她哪里還敢再耽擱,心念電轉之間,米開朗修羅就又被她釋放了一次——這一次,它的作用目標卻是林三酒在它之前先打開的天邊閃亮的一聲叮。
“拜托,千萬要成功,”意老師作為潛意識的表象,此時已經完全屈服于生存恐懼之下了,只會來來回回地說:“拜托,不要摔死,我不想摔死……”
林三酒死死閉起眼睛,根本不敢想萬一失敗了,自己在接下來的幾秒內將會面臨多大的恐怖;她反手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拍,被改造過的天邊閃亮的一聲叮就發動了。
風呼嘯著拍打在臉上,哪怕是以進化者凝練強橫的肉體來說,她仍然感到了皮膚都快要裂開、鼻腔里像被人打了氣槍一般的痛楚。林三酒壓根不敢睜眼,又在自己肩頭來了一下。
這一次,她感覺到了。
與此前“將他人打出天外”的效果完全不同,現在天邊閃亮的一聲叮只能把她自己給打得“平移出去”——只不過米開朗基羅畢竟沒法將能力改造得十全十美,更何況還一口氣改變了能力的兩個重要特征,自然受局限也很大;因此被改造后,她平移出去的時間極短,短得林三酒都差點感覺不到。
但只要她能平移,哪怕只是一息也夠保命了。
林三酒幾乎要從胸腔里叫出一聲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成功了。
假如現在有人駕飛船觀察天空的話,就會發現在高空里有一個正在一下又一下“側飛”的女人:她每次只能斜刺里平飛出去一瞬間,馬上開始急速下跌;不等下跌多久,她就會再次如法炮制,讓自己橫挪出去幾米。
這樣一來,就等于每次下跌,都被減緩縮窄成了一段段不致命的距離;如此循環往復,除了體感難受得好像坐進了下墜時發了瘋的電梯里,驚懼倒是漸漸減弱了。
林三酒很感激一點:高空里沒人看得到她。
就連裝著老太婆和工廠的飛船,也早就從頭上消失不見了;飛船在高空里突然氣壓失衡,想必自己也有一番救急要做,不會想到追下來看看她究竟死了沒有——更何況,那老太婆的主人好像并不是操控飛船的人。
解決了性命危機后,她甚至還騰出手叫出了另一樣東西。
“司陸,你在哪里,趕快開你的飛行器來救命!”林三酒眼看著腳下離她越來越近的煙霾層,在風聲里對著通訊器叫道:“你來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掉進煙霾深處了……我會堅持住,你到我發信的位置上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