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如果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恰好有一個梟西厄斯也在Karma博物館的可能,恐怕并不高——因為向導說得很清楚,上一次梟西厄斯來到“十萬世界移轉夢”,是五十六年前的事了。
林三酒此時一手插在褲兜里,將重心放在一只腳上,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若只是從外表上來看,誰也想不到她其實已經放開了“純觸”,做好了隨時戰斗的準備,一觸即發。
“十萬世界移轉夢”包羅萬象,不管進化者有任何疑問或需求,幾乎都可以在這里找到答案,或者說,找到通往答案的途徑。
梟西厄斯就算再神通廣大,還能一點需求也沒有嗎?
他時隔五十六年沒有再造訪“十萬世界移轉夢”,怎么想都讓人覺得,其實是因為他不在這個世界的緣故。
但林三酒到底還是不敢放心。
她若無其事地駕駛著飛行臺,離開了永遠在天幕下徐徐流轉的海浪漩渦,停在了遠處海面上。
海天之間來來去去的進化者不少,每有人到來時,林三酒就會豎起警覺,目光緊緊跟上空中劃過去的影子;只是觀察監視了一會兒之后,她沒有發現誰有可能是循老太婆蹤跡而來的,相較而言,反而是自己行跡更可疑些——畢竟她身后站著三個來回轉脖子的人,活像是一群找目標下手的強盜。
等一連好幾個進化者都盯著她、繞開她遠遠走了之后,林三酒頗有點訕訕地回到了“十萬世界移轉夢”,再次叫出了向導。
“歡迎……噢,是你。”
林三酒從那張微笑的臉上,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希望來一個新客戶。
“你準備好要進行接下來的兩項體驗了嗎?”向導盡職盡責地問道。
雖然林三酒十分好奇他人的意識力是什么模樣,又百爪撓心地想對自己的意識力做一次分析鑒定,然而在梟西厄斯可能會出現的陰影下,她不敢全身心沉浸到體驗項目中去——誰知道那兩小時內會發生什么?再說,她覺得自己還能再消化消化上一次的體驗。
“那個先不急,”林三酒壓下不舍得,說:“我剛才受了啟發……我回來主要是想找你問另一個事。”
“噢?”
“我有一個朋友,現在就在Karma博物館,我想她肯定來過十萬世界移轉夢。”林三酒自己說著,也有點不好意思,“你畢竟都找到梟西厄斯了嘛……你能再幫我找一找,看看有沒有一個‘波西米亞’來過嗎?”
向導面上保持著微笑,好像在等待什么。
“不過……那個,我沒有她的意識力。”林三酒早就察覺到了,向導十分愿意配合她找人,恐怕也是因為找人時交給她的意識力,就被向導自然而然地收起來了——這不就等于交錢一樣嗎?“我可以給你一點我的……”
意老師哼了一聲:“你還剩意識力了?我怎么不知道?”
向導卻搖了搖頭,說:“如果沒有她的意識力,我就無法從十萬世界中獲得她的訊息。”
這可不好辦了。發廣告也只是碰運氣罷了;難道真的得等找到人偶師,才能找到波西米亞?
正當林三酒一時犯起愁時,向導卻忽然說:“如果你是想找人的話……”
林三酒騰地抬起了頭。
“你應該看一看‘末日世界生存訊息’,”向導說道,“其中有不少世界,包括Karma博物館的訊息中,都介紹了許多關于找人的辦法。”
怎么不早說!
“除了發廣告,還有別的找人辦法?”林三酒滿心驚奇,“我以前怎么一點也不知道?”
這個問題,向導自然是答不上來的;她能夠做的,就是給林三酒指指路。
林三酒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需要找人的人——很快她就發現,進化者們試圖找到彼此的辦法五花八門,針對某個手段的有效性討論都能延伸出去好幾天;她在繁雜浩瀚的信息里摸索著,就好像在海里被波浪推打著一樣,隨波逐流地,竟也一腳踏進了一個她前所未聞的途徑里。
一個副本,或者說,關于該副本的一切,就像帳篷一樣在她腦海中張開了。
的確是“張開”的不假。這種感覺又新奇、又古怪;明明眼前仍是向導,腳下仍是大海,但是在同一時間,她卻能真實地感覺到腦海中張開了一片副本,鮮活真實得連意老師都嚇了一跳——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林三酒本人變成了一條通道,面前是大海,頭腦卻通向了一個副本。
她若專注地看腳下大海,她就活在有大海的這一側;若把注意力放在頭腦里,就覺得自己正身處于一個副本之中。
“歡迎,”
當那個一看就知道是副本主持人的人形生物,沖林三酒遙遙招呼起來的時候,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鄉遇故知’副本歡迎你!”
林三酒愣愣地看著自己腦海中那一個面目模糊的副本主持人,站在一片模糊圖影里,仿佛是馬賽克化后的城市一角。說來也怪,沒人給她解釋,但是她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地知道,此時她腦海中的“副本”,只是一個介紹罷了;那主持人會是什么模樣,場景地會是哪里,都是因人而異的。
這個信息……又是怎么流入腦海的?她恍惚地想。
“你與朋友失散了嗎?你與愛人分別了嗎?某個進化者帶著你的東西跑了嗎?”那副本主持人在她的腦海里打起了廣告:“萬千末日世界里,對某人遍尋不獲,怎么辦呢?不妨試試‘他鄉遇故知’副本吧!有了它,你或許會見到心心念念的老朋友,或許會遇上多年前的一面之交……”
世、世界上竟有這種副本?
這是怎么辦到的?
腦海里的副本,居然好像還能回答她的疑問:“你與副本一相觸,就等于給宇宙發出了一個訊號,你的故人(們)就會循著訊號出現在你身邊……”
聽見這句話,哪怕是個深淵,林三酒也準備好要跳了。
這個念頭才剛一起,副本主持人就突然提高了語速,一句句免責聲明就像打了黃油一樣從耳邊滑了過去,快得林三酒連抓也抓不住:“不能指定對象不保證等待時長不負責重遇后果對身在外世界的人可能無效……”
廣告才打了幾句話,免責聲明倒是持續了半分鐘,林三酒只勉強聽清楚了幾個碎片,簡直懷疑自己聽的是一個藥品廣告。
但是至少,林三酒掌握了幾個最關鍵的信息:“他鄉遇故知”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踩進去觸發的副本。每隔一段時間,從它的源頭地就會流出一批“他鄉遇故知”副本,捉到它的進化者,就能將它帶在身邊,等待故知出現;只不過把副本帶上之后,進化者接下來的路程,或許就會受到不可知力的影響。
距離下一次流出新副本的時間,恰好還一個小時。
林三酒簡直像是被追殺一樣,火急火燎地離開了“十萬世界移轉夢”。
別說副本可以隨身攜帶了,哪怕一進入就會被困住,她也愿意暫時放棄那兩個尚未體驗的項目,等日后找回朋友們的時候再說。
林三酒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一個小時之后,仿佛是掐著點一樣,那向導就再次從原地浮現出了身影。
“歡迎來到‘十萬世界移轉夢’,”向導微笑著說,“若是需要使用本設施,你需要服用‘通道藥物’……嗯?”
她看著落在手掌上的那一絲意識力,似乎沒料到自己居然在如此初級的問題上出現了誤判。
“你有……意識力?”
“林三酒,”來人柔和陰鷙的聲音,仿佛是順著脊梁骨滑下去的一塊冰,一聽就讓人忍不住激靈靈地打顫。“這個人來過吧?她在這里見到了宮道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