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會剛開始時,草地與石子路上遍布著來去匆匆的腳步,空氣里彌漫著壓低的交談聲與隱隱繃著的緊張……然而在開始十來分鐘之后,眾人卻仿佛變成一群沒了牧羊人后十分茫然的羊,漸漸慢下了腳步,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才好。
因為提示都很簡單,到了這個時候,人人都已經把六個攤位走過一遍了,幾乎人人也都像林三酒一樣,意識到了同一個問題。
“一號攤位的教材要用六號攤位上的內褲換,六號攤位上的內褲要用四號攤位的掛鐘換,四號攤位上的掛鐘要用三號攤位上的車載gps換,三號攤位上的車載gps要用五號攤位的《二月雪》換……”
那個粉紅裙中年女人,記性倒是相當不錯,此時在數個進化者的圍繞下,數著手指頭一個個地將攤位和物品順序整理了一遍:“五號攤位的《二月雪》要用二號攤位的鞋子換,可是二號攤位的鞋子卻已經被人買走了!”
“這不就成了一個閉環嗎,唯一的開口就是那雙鞋……”那個四五十歲的高大男人說道。
“只有拿到那雙鞋,才能一個個地換過去?”黑長發女孩皺著眉頭說,“可就算這樣,最后也只能換出一個東西……”
眾人越說問題越多,一時討論不出所以然;那個妻子干脆高聲向二號攤主問道:“喂,你那雙鞋子是以什么價格賣出去的?”
“一件特殊物品,”二號攤主笑瞇瞇地答道,“珍貴程度也必須在68之間呢,屬于割舍的時候會產生肉疼感的東西。”
“我糊涂了,”瘦小少年嘆了口氣,“中獎物品只有三樣,但提示卻足足指向了六個不同的東西。而且只有那個買走了鞋子的人才能換出一樣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怎么辦?”
林三酒已經將這問題琢磨好幾遍了;只可惜自己把意識力都留在了“十萬世界移轉夢”,只剩了一點“坐車錢”,以至于現在想要擬態禮包也不行了。
“對啊,不是說中獎物品有三件呢嗎?”那夫妻中的丈夫,帶著幾分焦躁說:“六件東西里,有三個肯定是錯誤答案。但這還是沒有解決鞋子的問題……“
“誰拿了鞋子?”那四五十歲的男人終于急了,“誰拿了,站出來!不然等你換東西時,你一樣要被發現的!”
雖然這副本不太鼓勵動武,可也不禁止動武;那個拿走鞋子的人,自然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站出來,成為眾矢之的——果然眾人面面相覷,都是一臉無辜相,誰也不說話。
至少她們還算搶占了一步先機……林三酒心想。
那人要換東西的話,就必須先從五號攤位的《二月雪》開始;而此時波西米亞抱著胳膊,仍盡忠職守地站在五號攤位邊上,活像是守骨頭的狗,警惕性極強——當那長相不起眼的男人小步小步走向五號攤位時,她立刻一扭身,搶先將《二月雪》抓進了手里。
“你終于打算要開始換東西了?”波西米亞斜瞧著他問道。
始終留著一只眼睛看波西米亞的林三酒,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波西米亞那句話話音落下時,她也疾步走到了五號攤位邊上——一看見她動了,其他幾個進化者也都遠遠圍了上來,站在幾步之外,人人的眼睛都盯在了那男人身上。
有人還小聲問道:“怎么回事?怎么都圍著他?他手上有鞋子?”
“不,我就……我就看看。”那男人垂著眼皮,仿佛做了什么虧心事而不敢看人一樣,遠遠掃了五號攤位一眼。
“你如果有鞋子,就交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沒有鞋子的話,就站遠點,”那四五十歲的男人沉聲喝道,“免得一會兒誤會了,動起手來可就不好了。”
不管鞋子在不在他手上,他這樣徘徊在五號攤位前,可太惹眼了。
這個念頭似乎從林三酒和那男人心中同時浮起來了;他自然不會相信“一起想辦法”之類的托詞,話也來不及說,一邊擺手一邊往后退——在他轉身離開之前,他最后又看了一眼五號攤位,微微皺起了眉頭,仿佛尋找什么沒找到。
五號攤位上有什么不對么?
五號攤主此時正在催促波西米亞要么付款,要么趕緊把書放下;林三酒的目光在桌上轉了一圈,卻什么也沒看出來:頸枕,公文包,文具套裝,半瓶香水……加上《二月雪》被放回原處后,一切都和攤主說提示的時候別無二致。
想起提示,五號攤主的聲音也就自然而然地從腦海里響了起來:“哪個月有28天?”
林三酒一個激靈,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要不是旁邊不少人都看著,她差點一巴掌拍自己腦門上。
規則明明一早就知道了,怎么偏偏視而不見到現在?
在醒悟過來的下一秒,她的意識力掃描已經隨著一個轉念,就全鋪展了出去;所有因為距離和角度,而躲在視野角落之外的物品,此刻全都清楚地一一呈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副本生物女士仿佛也感覺到了她由意識力形成的目光,每當林三酒“看”向一個攤位的時候,那攤主就會從篷子下抬起頭,沖她所在的地方微微一笑。
一號、二號和五號的提示,都是她最早一批問出來的,分別是“我們之中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有問有答的話就知道了”、“我載著你前行,我是什么”,以及“哪個月有28天”。
其次是六號攤位的提示,“雖然伴隨在人身邊,但人有時可能會對它意識不到,熟若無睹”。除了那包嶄新的內褲,桌上沒有什么其他東西是符合提示描述的了。
剩下攤位中,三號攤位的提示是“我指示你的來去,我是什么”;而桌上物品里,就有一部車載gps儀。
四號攤位的提示是,“隨著你往前轉,我就長大了”,眾人一致覺得答案肯定是掛鐘。
看著看著,林三酒的意識力掃描突然折返回了三號攤位上。
……找到了。
“波西米亞,”她沉聲叫了一句,“你就守在這兒別動,那個換走了鞋子的人,是必須來,也只能來五號攤位上換東西的。”
“我這不是正守著呢嗎,”波西米亞咕噥著說,“你干什么去?”
“大家這樣僵站著也不是辦法,我們再去看看,打聽打聽,或許會有新線索。”林三酒向朝她轉來的各張臉解釋了一句,面色平靜地走向了三號攤位。
當她在攤位前站定的時候,她都能感覺到,后方有人跟上來兩步就停下了;有人伸著脖子看她要干什么;還有人似乎覺得她說得對,也趕緊去了其他攤位上,將搜尋過程又重來了一遍——而那什么也不肯說的男人,腳下卻登登地直奔三號攤位而來了,要不是怕讓別人生出警覺,看他的模樣,恐怕恨不得大步跑過來才好。
林三酒對他恍若不覺;她伸出手,拿起了桌上那一本印著“2022”的工作日志本。
“很新的,”副本生物女士仿佛被勾起了幾分悵惘,“新的一年才剛過去一個月,我也才用它寫了一個月的工作日程,沒想到就再也用不上了。”
是因為末日到了嗎?
隨開一翻,林三酒頓時松了半口氣——這種按年份提前印制好的日志本,果然將每一月、每一日印在了內頁里;看來她沒猜錯。
她那一聲“什么價格”,與那男人匆匆投過來的一句“你搞錯了”,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來的。
林三酒示意三號攤主等一等,轉過頭看著那個剛剛走近攤位的男人,微微一笑。“我怎么搞錯了?”
“這個攤位的提示答案,應該車載gps……”那男人越說,聲氣越小,“不信你問問攤主……”
“你到現在,還覺得只有你一個人發現問題了嗎?”林三酒壓低聲音,問道。
那男人一怔,不說話了。
“你我都清楚,”為了盡量不引起他人注意,她以極低的音量說:“我們都忽視掉了一個盲點。”
副本生物女士一開始就說過了,每兩個攤位上的提示,都是指向了同一個物件的。這一點,說明了兩件事:一,有三個攤位上是找不到符合提示的中獎物品的;二,找出的東西必須同時符合兩個提示。
“以這個邏輯推理下去,如今每個攤位上都能找到一個符合提示的東西,并且那東西還只符合一個提示,那就說明目前我們找出的每一個東西,都不是真正的中獎物品。”
“哪個月有28天”這個問題也極有誤導性。問題既不是“哪幾個月有28天”,也不是“哪個月只有28天”,所以它可以有兩個答案:標準答案自然是“每個月都有28天”,但說“二月”或者其他月份卻也不算錯——因為二月確實有28天。
這樣一來,當人看見桌上只有一本《二月雪》能與提示對得上號時,自然對它就毫無懷疑了。
“可是,如果正確答案是‘每個月都有28天’的話,那么五號攤位上就沒有任何一件物品能與提示對得上了。”林三酒輕聲解釋道,又翻了幾頁手中的工作日志。“偏偏就是這么巧,在三號攤位上的這本工作日志,既與12個月有關,又確實能‘指示來去’……真正的中獎物品,自然是這一本日志無疑。”
那男人實在不太會掩飾心中想法,盡管嘴上什么也不說,但面色變換之間,早已將他的心思全出賣了。林三酒看看四周,見一時還無人留意他們,壓低聲音說道:“我可以將這一個物品讓給你,我甚至可以幫助你湊齊買它的價錢。而我的要求,你早就知道了。”
只要張張嘴回答一個問題,就能馬上獲得這么大的好處,這人現在總該同意了吧?
那男人的一張臉,都快要在自己與自己較勁的過程中歪了。
“我……我不知道你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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