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本來都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與人偶師分別了。
她靜靜等待著結果的那一陣子,似乎一切都凝固了,懸在半空里。有好半晌,人偶師如同石膏凝塑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就連平時駕駛著飛行平臺時不時劃過天空的其他進化者,也從冬日昏白天幕里消失了痕跡。
“那條消息太久了,”
當人偶師手握著eBay,終于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不帶一絲表情地低聲說:“追溯起來有些麻煩……需要一點時間。”
林三酒這才感覺到自己胸口一松。“你覺得大概要多久?”
人偶師連冷嘲熱諷都忘了,緊皺著一邊眉頭,答道:“幾天,幾十天,都有可能。”
“那,能不能去船上……”
她的提議還沒說完,就被人偶師打斷了。“不行,eBay僅在末日世界范圍內有效。”他瞥了林三酒一眼,本性復發:“你拿著特殊物品,跟猴子拿著一本名著有什么區別?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這不是平時很忙嘛,”林三酒絲毫不往心里去。
她掂量估算了一下Karma之力徹底覆蓋這個世界所需要的時間。這么大的世界,怎么也要幾十天吧?在找到宮道一下落之前,他們看來還是要繼續結伴同行——畢竟宮道一都在“十萬世界移轉夢”里留下錄影了,他忽然半途中冒出來找林三酒的可能性,也是不小的——接下來,他們得加倍小心,時刻注意著Karma之力的擴張,繞過它前行,應該能保證人偶師暫時不受影響。
“……等Karma之力覆蓋的范圍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們就去船上吧。”林三酒看著遠方灰沉沉的海面,十分認真地說:“我和你一起在太空等著,他要來找我的話,就讓他上去。”
人偶師沒應聲,但也沒說不。她垂下眼睛,看見他緊緊攥著eBay的那只手上,筋路微微浮凸,骨節上竟能泛起更加沒有血色的一層白。
就這樣,林三酒替人偶師拍板下了決定——她自己也感到了隱隱的詫異。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迷路時被臨時任命的向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她領的方向就會被否決了,所以在帶著人偶師前往一塊叫做“市政大廳世界”的地域時,她頗有一點提心吊膽:據說那個地方提供“大洪水跳躍”服務的人很多,她此去主要是為了能找人給樓琴發個消息。
若是樓琴能提前給她幾支疫苗,她心里就穩當有底多了。
對于這個決定,從她背后漂浮著的人偶師廟里,只傳來了這樣一句神諭:“你跟那些個貓三狗四上演執手相看淚眼的時候,離我遠點,我不愿意看垃圾回收。”
林三酒在肚子里咕噥了幾句,沒有讓任何一個字滑出嘴角,反而堅持把“貓三狗四”拍在了人偶師廟門口上:“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聽說了元向西的下落嗎?他應該也是在這個世界里的,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活人你擔心他要死,死人你擔心什么,你還擔心他活過來?”人偶師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看來是不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嘛。
林三酒不問了,只老老實實地在前領路。人偶師不肯從神廟里出來,既是個麻煩,也有點好處:麻煩之處在于她要一路換乘海船和飛船,光是解釋為什么要隨身帶個廟、為什么不能收起來,就費了她不知道多少口舌,而且即使人偶師蜷在廟里,也依然不能省下一張船票。好處在于,別人都意識不到臭名昭著的人偶師就在自己旁邊座位上漂著,倒是免了林三酒不少亂子。
“你為什么要住神壇里,”等二人下了最后一程公共飛船,往“市政大廳世界”走去的時候,林三酒沒話找話地問:“蜷在里頭能舒服嗎?你需要香火嗎?里頭什么樣啊,這東西有什么好處呀?”
人偶師被煩得冷笑了一聲:“好處是看不見你。”
看來結伴同行已經是極限了,要談天說地還是不大可能。因為神廟實在是太招眼了,林三酒一路上連帶著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異樣目光;她沒想到,等她進入“市政大廳世界”的時候,連她都有點受不了了。
原因無他,只是“市政大廳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雖然Karma博物館里的各個世界,都是原本末日世界縮小、無害化后的模型,但是從模型范圍上她也能判斷出來,“市政大廳”原世界恐怕也不過一個小國那么大,說它是個世界,簡直都是在奉承它了。
至于身在Karma博物館里的模型,看起來與一個廣場差不多;遠處立著一棟氣派建筑,附近廣場內擠滿了來來往往、各式各樣的人——她與神廟走到哪兒,就能引得一張張臉像向日葵似的紛紛朝他們轉過來。
“別人看也就算了,”她小聲抱怨著,從兩個賣舊貨的棚子中間擠了過去,“剛才那個打扮成家豬一樣的人也好意思盯著我們看?”
擠在其中一個舊貨棚子前的一個男人,聞言忽然回頭笑道:“你誤會了,那就是一頭豬。”
林三酒一怔,趕忙回頭看了看遠去的那個粉白色、圓滾滾的背影。“但它在直立行走啊?”
“豬型墮落種,”那男人打量著神廟,答道:“Karma博物館里有好幾種比較常見的墮落種,它就是其中之一。別誤會,不是豬變成了墮落種,它以前也是人。”
林三酒看他還挺友善,點了點頭,問道:“你這么了解,來這很久了嗎?”
“十七個月了,”那男人看見了她的表情,搖搖頭苦笑道:“我最開始拿的簽證都過期了。說不提心掉膽是不可能的,我就像是偷渡居留的難民,說不定哪天就給發現了,送走了。”
想不到大洪水之下,他倒是占了一點好處,盡管憂慮與壓力絲毫也沒有減輕。林三酒跟著嘆息了兩句,只聽那男人又說道:“說來也挺諷刺……我能給別人送走,但我自己卻只能繼續待在這兒,一天天地擔心。”
林三酒精神一振,立刻明白了。她急忙問道:“你可以提供大洪水跳躍服務?”
那男人帶著微微幾分驕傲,點了點頭。
盡管導游說過,這兒的大洪水服務商特別多,林三酒還是不免有點擔心——她碰上的第一個人就恰好能提供大洪水跳躍服務,好像太巧了,她得多打聽幾句。“為什么你不能走?你可以去找其他大洪水服務商呀。”
“你是不是才來Karma博物館不久?”那男人看著她,說道:“有一個傳言,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據說Karma博物館里聚集了最多的大洪水服務商。這是有原因的。其他世界的大洪水服務商,可以通過彼此的服務進入十二界,其中Karma博物館是最常見的目的地,一般大家跳躍幾次,最后就都來了這兒……但是進入Karma博物館以后,我們發現,即使用上大洪水跳躍服務,也沒法去往其他的十二界了。”
在他說話的時候,附近幾個客人也都停下了看舊貨,有的默默聽著,有的輕輕嘆了口氣。
“從Karma博物館里,我們仍然有可能被大洪水隨機送走,或者被傳送送走,但卻不能像大洪水跳躍一樣選擇目的地了。”
那男人心不在焉地把玩著一把浮雕湯勺,說:“你說,當我們不能選擇下一個目的地的時候,哪還愿意隨意跳躍?只好捏著一張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的簽證,等著了。說來也怪,待了十幾個月也沒被傳送走的大洪水服務商,特別多。結果就像是被篩下來的沉沙一樣,越積越多……你在這個廣場里見到的人,有一半都是大洪水服務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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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這次出去有點傷筋動骨,而且每天都要被捅鼻孔做核酸檢測,所以我昨天下飛機回家以后特別累,睡得昏天黑地(中間不得不爬起來開了一次視頻會議,困得咬舌頭),所以漏了更新,真是對不住!好消息是從今天開始更新就可以正常了,畢竟我希望能在明年搬家之前給末日完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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