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是怎么消失的?萺
瑪瑟自認已經算是反應很快了,可是無論她在事后如何反復回憶,始終想不出來,那個名叫喬坦斯的男人究竟是在哪一個瞬間,從眼前離開的。
“落石城”三個字,叫她微微愣了半秒,一時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許是腦中盤旋的念頭太強烈,才讓她誤以為自己聽見了它——正是這一愣,讓瑪瑟再抬起頭的時候,她只看見喬坦斯的背影,一閃身融入了遙遠的人群里,消失了。
零星稀疏的人們,在她身邊的泥土道路上穿行往來、交談說笑,好像他們合伙組成了一個咫尺之遙,卻跟瑪瑟語言不通、不相往來的外星異界。
發生什么事了?他不是要幫自己找林三酒的嗎?
……喬坦斯怎么會知道“落石城”?她不小心說出口了?
等等,他是不是為了盧澤才專門接近自己的?可是——
從那一刻開始,瑪瑟浮起的每一個念頭,都好像是在腦殼里怒吼、尖叫。她根本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因為有太多問題得不到答案了;但是有一點卻是足夠清楚的——喬坦斯的目標很顯然其實是盧澤,那么她必須要在喬坦斯之前,找回盧澤身邊,把他保護起來。萺
瑪瑟深怕自己會被循環往復,沒有答案的問題給折磨得失去理智,因此干脆什么也不再想了;她第一時間就趕向了市集旁邊的飛船停泊場,在她看見的第一個飛船主的脖子上,深深地劃開了一道血口。
“發現能力都消失了吧?還想要回你的進化能力的話,就帶我去落石城,”瑪瑟將血淋淋的指尖壓在了對方的喉嚨傷口上,說道:“我只是需要你帶我一程,換你自己一個平安,你肯定愿意的吧?”
在只要一否認,指甲就會立刻陷入傷口皮肉、切斷氣管的情況下,誰也不會不愿意的;更何況,渾身能力都突然被洗成白板的恐懼,以及失而復得的希望,也足夠迫使任何人配合了——那男人在脖頸間汩汩流淌的血里,艱難含糊地應了一聲“好”。
“把你身上所有的紙鶴都給我,”瑪瑟在放開了他以后,又伸出了手:“我有很多人要聯系。”
確切來說,是四個。
“我不管你現在在哪里,馬上趕去落石城。我們必須要竭盡全力保護他,”對每一只紙鶴,瑪瑟幾乎都說了一樣的話,帶著同樣的急迫與焦慮。“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沒有進化完成的人格,讓他們也趕緊一起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
一開始她說到這兒時,還會忍不住頓一頓,后來就可以毫不停頓了。“如果因為你袖手旁觀、滿不在乎,而讓他出了事,那么就算你已經不再受他的肉身狀態影響了,我也要親手把你送回他身邊去。”萺
飛船的航行高度足夠低,可以讓瑪瑟拉開窗子,將一把紙鶴都同時放飛出去。
“他不是已經出事了嘛,”
回來的第一只紙鶴里,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懶洋洋地提不起勁。擺脫了人格狀態,進化成了最終完全體的,有這樣的反應似乎不算奇怪,但是仍然令瑪瑟生出了一股尖銳的怒意。“現在只剩一個他的軀殼在走來走去了……不過那軀殼又不是空的,那個誰,不是還在里頭呢嗎?讓他躲遠點就完了唄。唉,我還要去一趟,麻煩死了。”
“是誰泄露了他的位置啊?不會是你吧,”第二只回來的紙鶴,帶著一點探詢和滑頭,小心地笑了一聲,黏黏地說:“我還沒完全成熟呢,當然很擔心他的狀態。就算是你給他招來的禍事,我也不會怪你的,我肯定得好好保護他……”
沒有進化成最終完全體的人格,雖然收不到紙鶴,卻能給瑪瑟發信——看來消息在人格之間傳得很快。
“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Bliss算是為數不多給瑪瑟帶來了一絲絲安定感的人。好像這么多年里,那些人格之間的戰爭、計算和詐斗,始終被Bliss以一種瑪瑟認為是“視而不見”的頑固意志力給擋在了一臂之外,不肯讓它們沾染自己,才仍舊保留了幾分原本的模樣。“你別擔心,如果有什么危險,我會第一時間浮上表面。”萺
Bliss從很久之前,好像就放棄了要進化成最終完全體的努力——具體是為什么,瑪瑟并不知道,她也沒想過要去關心。
畢竟,即使是“師出同門”的人格,也不代表他們之間就有多深厚和諧的感情;瑪瑟將盧澤體內剩下的人格簡單分成了兩類,能容忍的,和不能容忍的——Bliss屬于前者。
“謝謝你,”瑪瑟給她回了一只紙鶴,難掩松下去的那一口氣。
“浮上表面”的意思,是指拿到對盧澤身體的主導權;Bliss存在的歷史長,她拿到的可能性就更大。雖然這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起碼這樣一來,對于盧澤的保護就能多了一層。
“盯上他的人,名叫喬坦斯。”瑪瑟在第二批紙鶴里,又把喬坦斯的模樣、名字,出發地點和她知道的所有其他信息都說了,“在回到他身邊以后,你們一旦發現這樣的人出現,就可以馬上動手了。”
“我啊……肯定會好好地找,”12的回信中,每一個字好像都是濕潤的,唇舌間卷著豐沛的唾液。“這種模樣很常見,寧可殺錯,不能放過啊。”
僅僅是用指尖捏起12的紙鶴,說一句話、再扔回窗外,都叫瑪瑟忍不住有點難受,使勁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萺
在麓鹽死后,最后一個能壓制住他的力量也消失了;那以后,12就徹徹底底地放開了,盡情滿足了自己的每一個欲望和念頭——許多他干的事情,瑪瑟僅僅是從其他人格那里聽說了些皮毛,已經像是精神上都受了創傷。
這些年里來來往往的,消失了那么多人格,最不該活著的卻一直留下了。
“我已經聯系上了塔可,”又一個處于“可以容忍”清單中的聲音,平靜地說:“他同意回去了。相比其他人而言,他們幾個沒有進化成最終完全體的,說回就能回去,比我們倒是方便不少。”
當年對馮七七怎么也看不順眼的自己,如今再聽見他的聲音時,卻會忍不住生出一種涼涼愴愴。最初一批相繼蘇醒過來的人格里,如今竟只剩下瑪瑟、馮七七和12了……或許是因為這一個原因,他們三人在成為了最終完全體之后,卻依然沒有從根子上斷絕聯系——即使是令她頭皮發麻的12,好像也沒有過對她和馮七七下手的意思。
Bliss,塔可以及莫奇三個人格,都能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返回盧澤的身體內;那個名叫喬坦斯的男人動作再快,也快不過返回的人格,無論如何他都會面臨著一對多的局面——不管他相對盧澤干什么,恐怕他都很難成功了。
瑪瑟跌坐進座位里,反復安慰了自己幾句,感覺肌肉在慢慢松下來。或許這件事沒有那么嚴重,畢竟在末日世界中,充滿著旁人的攻擊和算計,這實在——
又一只紙鶴從窗外撲了進來,一頭撞進了瑪瑟的肩膀上,就好像它作為一個通訊道具,也感染了發信人的情緒似的。萺
這一次,從紙鶴中響起的是盧澤的聲音。
或者說,是通過盧澤的喉嚨聲帶,以他的肉體,傳出來的消息。
“瑪瑟,你還有多遠?”他的聲音像是一根被恐慌撥動了的弦,微微作顫。“你說的那個男人,現在已經到我眼前了。他怎么會來得這么快?Bliss才剛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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