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言忽然笑了,她看著秦玨,笑得恣意飛揚。
“秦大人想和本宮談條件嗎?”
秦玨的目光平淡地落在她那已經凍得蒼白的臉上,卻又飛快移開,沒有片刻的停留。
“娘娘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去學董皇后貽笑大方。”
“你憑什么警告本宮,你算什么東西!”羅錦言低聲吼道。
秦玨的嘴角微動,像是想笑,卻又忍住了。
他道:“微臣只是不想讓娘娘添亂,瓦剌的新可汗勵精圖治,隨時準備揮軍南下,一血昔日弒父之辱。娘娘以為現在朝廷還有能力迎戰嗎?娘娘不要忘記前朝的馮太后。“
前朝的馮太后,馮太后!
又何止是馮太后,還有當時的皇后、妃嬪和幾位帝姬。
胡人馬騎一路殺來,破了皇宮,將這些世上最尊貴的女子全部擄走,把她們當做營女支一般蹂躪,先是達官顯貴,到了后來就連那些低等士兵也能一親太后香澤。
胡人尚嫌不夠解恨,又使漢人畫師做下太后共享圖流傳后世。
秦玨語聲低沉,卻如驚雷般在羅錦言耳邊回響。
“娘娘以為朝廷現在還有能力迎戰嗎?”
沒有,當然沒有,國庫空虛,廉頗老矣,名將不在,這同德盛世早已是個虛幻。
羅錦言的喉嚨有些發干,她喑啞地問道:“你在胡說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秦玨的臉上還是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身體前傾,和她只是一拳之隔。
她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微臣知道娘娘要動手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又要殺人了,但她要殺的人卻不是李道子。
當然也不是戰戰兢守在不遠處的那些宮人,更不是眼前這個狂妄之徒。
她要殺的那個人,就是坐在龍椅之上,至尊無上的那個人。
她要解脫,就要殺掉趙極。
如果說她以前還能忍受,但今天趙思看到那一幕時,她就再也不想忍了。
只是這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秦玨為何會知道?
羅錦言打了一個寒戰。
她在湖中這么久,早已凍得麻木,卻還是第一次打了寒戰。
看著秦玨漸漸遠去的背影,她抖得越來越厲害,終于大喊道:“來人,扶本宮上去。”
噗的一聲,羅錦言手中的魚竿松開落到溪流之中,一旁的李青風眼明手快,把魚竿撈了起來,才沒有隨波飄走。
李青風忍不住笑了出來:“惜惜,你是在釣魚還是在神游太虛啊,是不是餓了?”
羅錦言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道:“困了。”
困了?釣魚釣到困了?真是小孩子。
“哥哥帶來風箏了,我帶你去放風箏吧。或者你想到樹下打個盹兒?”
李青風總能令人如沐春風,兩個選擇總有一個會是她喜歡的。
羅錦言甜甜地笑:“放風箏。”
在昌平時,陳先生常常帶著羅錦言去放風箏,還曾教她親手制作風箏。
不過陳鎮只是帶著她做了一只風箏,便不再教了。師徒二人同時做的風箏,羅錦言的那只不但做得更漂亮,而且飛得也更穩更高。
陳鎮生性灑脫,不但未覺無奈,反而引以為豪。陳太太讓他做個風箏,他便請了羅錦言幫他做了一只拿給太太交差。
李青風帶的這只風箏是只燕子,小巧玲瓏,甚是精致。
李青風讓高興叫來李青越,三個人一起放風箏。
李青風親手把風箏放到天上,這才把細線交到羅錦言手里,對她說:“這風箏是青越做給你的。”
羅錦言向旁邊一言不發的李青越微微頜首:“多謝四表哥。”
李青越卻有些魂不守舍,聽到羅錦言和他說話,他這才回過神來,匆忙道:“不謝不謝。”
說完他一抬眼,就看到李青風在瞪著他,二哥面色微沉,似有不悅。
他連忙解釋道:“昨晚我讀書讀得晚了,今天起得太早”
你心不在焉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解釋?你真當惜惜是什么也看不出來的小孩子嗎?
李青風淡淡道:“你去問問姑夫,是在山腳下的那間香山小館用膳,還是去城里的狀元樓吃蟹。”
李青越松了口氣,如獲大赦般應聲離去。
羅錦言仰頭看著那只已飛入云中的燕子,聚精會神,似乎剛才的一切她全都沒有注意。
她真的沒有注意?
李青風笑著搖搖頭,這個小表妹是個小人精,也不知將來誰能有福氣娶到她。
也只有四弟那個傻小子,才不知珠玉在側,眼里心里只有廖家那個庶出小姐。
李青風在心底微微嘆息,如果惜惜能嫁進李家,他還能護著她,可如果惜惜和四弟真的無緣,待到她出嫁了,他想再看到她也不容易,更談不上護著她了。
他想知道長大后的惜惜是什么樣的,很想知道。
過了一會兒,李青越回來告知,羅紹做東,要請大家到狀元樓吃螃蟹。
羅錦言歡呼一聲,把風箏線交給李青風,便去找父親準備下山了。
她喜歡吃螃蟹,尤其是海螃蟹。
可她還沒有走到父親身邊,就見方金牛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大小姐,我看到老七了,真的是老七!”
羅錦言微怔,老七失蹤兩年了。
這兩年來,逢年過節的封紅賞賜,父親和她都沒有少了老七那份。
老大張廣順沒走時,一直幫老七存著這些銀子。
張廣順去平涼后,就讓魯振平繼續給他存著。
銀子一兩也沒少,可老七卻再也沒有出現。
方金牛高興得像孩子似的,聲如洪鐘,把遠處的羅紹也給驚動了。
他正要叫方金牛過來問問,就見焦渭急匆匆過來:“東翁,鳳陽先生也在香山,剛才學生看到他的幕僚楊汝了。”
“鳳陽先生?張謹張承謨?”羅紹愕然。
“對,就是當朝大儒張承謨。楊汝和我是同鄉,先前也曾有過一面之緣。”
羅紹又驚又喜,哪里還顧得上方金牛的事,對焦渭道:“走,相請不如偶遇,咱們這就去拜訪張大人。”
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打量著自己的衣著,問道:“我穿成這樣可否失禮?”
那副樣子就像要去見先生的小小蒙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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