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馬、造私船,現在還把千里眼當成玩具,這個家伙整天都在做些什么?
“我不想看。”羅錦言口是心非,這一世她還沒有玩過千里眼。
“你知道的,廣濟寺地勢本就很高,這里又在山上,是廣濟寺最高處,站在樓上,不但能看到廣濟寺里的各處,還能把附近山水盡收眼底,對了,我剛才還看到一群猴子搶食吃。”秦玨說道。
羅錦言嗤之以鼻,你就瞎編吧,廣濟寺雖然依山而建,可也是京城,怎會有猴子?
真把我當成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哄騙了!
她掉頭想走,可一轉身,就看到夏至蒼白的臉,這會兒上橋,夏至說不定就能暈過去。
秦玨見她不相信,便嘆了口氣,道:“我原是和沈硯一起過來的,便帶了兩支千里眼,可他聽玉尚大師說起羅大人今天會來,擔心會和你沖撞了,便提前走了。”
沈硯那個性子,若是猜到她會來,說不定會故意過來看看,又怎么會走?
但是,上面居然有兩支千里眼。
“真的有兩支?”她問道。
“當然是啊,你看你的,我不打擾你就是。”
“那我看的時候,你閉上嘴不許說話。”羅錦言說道。
“我這人本來也不愛說話。”秦玨大言不慚地說道。
羅錦言給了他一個漂亮的白眼,抬步登上樓梯,夏至也要跟上去,卻被白九娘拽住,低聲說道:“有大爺在,小姐不會有事的。”
夏至遲疑一刻,看看距離羅錦言兩三個臺階跟在后面的秦玨,終于沒有跟上去。
站在鐘樓上,視野頓時開闊,即使沒有千里眼,也能極目遠眺。
多年前,羅錦言來過這里,只是那時有廖云跟在一旁,她上來看了看,便匆匆走了。
鐘樓一側擺著一張小幾,兩只蒲團,旁邊是紅泥小爐,爐上烹著熱茶。
一只蒲團上放著千里眼,一旁還有一只細長的紅木雕花盒子,此時打開著,還有一支千里眼平放在里面。
秦玨盤膝坐下,果然不再說話,專心烹起茶來。
羅錦言拿了一支千里眼,站在欄桿前舉目望去,有千里眼果然不同,整個寺院、寺院外熱鬧的小攤子、鐵索橋下的山谷,全都盡收眼底。
她看到灰布僧衣的和尚簇擁著穿袈裟的老僧,也看到滿頭珠翠的老婦在大殿外長跪不起,穿著花衣裳的胖丫頭拽著娘親的胳膊要買糖人,可能是吵得煩了,一旁的婦人給了她一巴掌,小丫頭抹著眼淚跟著娘親走遠了。
她喜歡這種感覺,不論美的丑的,還是富貴的貧窮的,人間百態,盡收眼底。
如果當年她沒有死,趙思登基,她能順利垂簾聽政的話,也不過就是坐在簾后,聽那些朝臣說著朝事,大多數的時候,他們還會欺上瞞下,只有瞞不住或者另有目的時,才會說給她聽。
她沒有活到那一天,她化作一縷孤魂,系在白牡丹上,看著那幾個佞臣指揮趙思做這做那,看著內侍宮女們中飽私囊。
前世的她永遠也想不到,她會走遍大半個大周,親眼看到了天下,親身體會了民生。
她更不會想到,此時此刻,她會和秦玨站在這里。
鐘樓內安靜如初,有山鳥撲動著翅膀在欄桿前徘徊。
羅錦言便用千里眼正對著它,便看到大大的鳥眼,也正在好奇地看著她。
羅錦言噗哧笑出來,這鳥更逗。
可能是聽到有聲響,那鳥這才拍著翅膀飛走了。
她又拿著千里眼四下去看,卻沒有看到有猴子,那個家伙果然是騙人的。
她剛剛這樣想,就聽到背后有人說道:“看到猴子了嗎?”
“哪有啊。”羅錦言嘀咕道。
“來,往這邊看。”
一雙手從身后伸過來,扶住她手里的千里眼,她便想掙脫開,可是身子稍微一動,便靠在一個人身上,嚇得她不敢再動,任由他把千里眼移到另外一個方向。
“就在那邊,看到了嗎?那些猴子是寺里養的,每天都有僧人去喂它們,它們倒也乖巧,就在林子里玩耍,從來不會跑出來驚擾香客。”
秦玨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離得那樣近,她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不二非塵,更能感覺到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燙著她的耳朵。
羅錦言的心砰砰直跳,她想立刻就離開這里,可是她卻不能動,現在他的身體和她沒有任何接觸,可是只要她一動,兩人就要碰上了,而她是被他的雙臂環繞著的。
這人怎么這樣會耍賴呢。
而正在這時,真的有幾只猴子出現在她的視野里,其中一只是母猴子,它的腹下掛著一只小猴,那小猴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也就是剛出生不久。
“有小猴子,很小很小的。”羅錦言興奮起來,她見過猴子,可還是第一次看到正在吃奶的小猴。
“嗯,剛才我還看到那小猴坐在母猴肩膀上。”秦玨的聲音不如平時的清朗,渾濁低沉。
羅錦言的注意力都在猴子身上,直到小猴被母猴鉆到一棵大樹后面,她這才看不到了。
“我不看了。”她想放下千里眼時,才重又意識到千里眼也同時拿在秦玨手里。
“嗯。”背后的人輕聲答應著,松開了雙手。
羅錦言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轉過身來,秦玨已經重又坐回蒲團上,茶已烹好,他分出一杯,向羅錦言推了推,道:“嘗嘗我烹的茶。”
羅錦言微微曲膝道謝,盤膝坐下,執杯呷了一口。
“如何?”秦玨問道。
羅錦言搖搖頭:“普通了。”
秦玨呵呵干笑,道:“你該不會也擅烹茶吧?”
羅錦言沒有回答,前世她的確擅長烹茶,但這一世,她愛喝酸梅湯,對烹茶提不起興趣,也懶得自己動手。
秦玨早就習慣她不理他了,自顧自說道:“小時候,我和沈硯常常躲到這里喝酒吃肉,這里開闊,酒味肉味很快就散去了,不過后來還是被和尚們發現了。”
“你和沈硯從小就認識?”羅錦言問道。
“就是我從帽沿胡同跑出來的那一年,我缺銀子,看他錦袍華服,就把他給綁了,和他就這樣認識了,后來就玩在一起了。”
秦玨毫不在意地說著,他不想對她有所隱瞞和保留,她最初認識他時,他就是和一群落魄漢子混在一起,在天橋再次見到時,他被捕快追得四處躲藏。
他那貴公子背后的另一面,她早就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