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娘和李初一不同,她是河間人,她也認識官媒羅家的族人,她知道如何打聽消息。
可是卻依然什么都沒有找到。
這一刻,羅錦言的眼中都是失望。
白九娘怔了怔,她來到羅錦言身邊幾個月了,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尚未及笄的小姐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大多數時候,這位小姐是不形于色的。
她稍做遲疑,又繼續說道:“倒是那個生辰八字,卻有些蹊蹺。”
那是前世羅皇后的生辰八字,族叔曾經找過不同的人批過,都說是世間少有的富貴之命。
只是富貴而已,卻沒人說她短命,她真的是貴不可言,也是真的短命,只活了二十二歲,其中的十年被關在鳳凰軒,后來的八年被關在紫禁城,真正自由的日子則是四歲之前,可惜那時她還沒有記事。
“說下去。”羅錦言聲音低沉,神情肅穆,讓見多識廣的白九娘心中一緊,這樣的羅小姐有些令人膽顫。
“我把這個八字拿給河間府最有名的李半仙去看,李半仙立刻撅起山羊胡子,問我這是從哪里找來的八字,我說是自家侄兒想和西鄉的一戶人家結個娃娃親,看那家閨女面黃肌瘦,擔心養不大,平白耽誤了我侄兒。”
“李半仙看看紙上的八字,又看看我,好一會兒才說,你真的確定那是西鄉的閨女?姓什么叫什么,她家老子和娘又叫什么?”
“我索性就胡謅了一個姓王的人家,李半仙便搖搖頭,說什么這門親事不能結,你那侄兒當不起,沒成親就要被這女子克死。”
“我當他胡道八道,轉身便走,剛走到門口,他又把我叫住,再次問我,你說的女子真是西鄉姓王的?”
“我覺得事有蹊蹺,半深人靜時,我去了李半仙家里把他制住,他這才說了實話,說這八字他見過,但卻是個男的,就是羅秋海家的三小子,今年四歲,這命格放在女子身上,是貴不可言,但放在男子身上,卻是個福薄命短的。”
“次日我便去了羅秋海家里,也見到他家的三小子,瘦骨嶙峋的一個孩子,可得倒是標致,可惜病殃殃的,真是個短命相。”
男的?
羅錦言怔怔一刻,又問道:“你確定他是男孩?”
白九娘點頭:“雖然長得很好看,可千真萬確是個男孩,那孩子不但身子弱,腦瓜也不好使,四歲的孩子不會屙尿,穿著開襠褲呢,一眼就能看出男女。”
說到這里,她這才意識到面對的是位沒及笄的閨閣小姐,立刻變了臉色,跪倒在地:“小姐,我是個粗人,說話沒有把門的,您就當沒有聽到。”
羅錦言失笑,揮揮手:“沒事,你也累了幾日,回去歇著吧。”
白九娘這才松了口氣,從羅錦言屋里出來,忍不住又自責起來,大爺叮囑過,讓她切莫在羅小姐面前露出匪氣,好在羅小姐落落大方,不似尋常小姑娘那樣。
羅錦言郁悶極了,前世的父母竟然都不存在,父母沒有,當然也沒有她了。
沒想到這一世的羅家竟然還有一個擁有這個八字的孩子,可惜卻是個男的,看來羅家的皇后夢是不會實現了。
郁悶過后,羅錦言又覺得輕松。
這一世沒有天賜的羅氏女了,當然也就不會再有羅皇后,即使趙極再生個兒子也叫趙思,也和她徹底沒有關系了。
但秦玨還是欠她的,就是欠了她的。
還有趙宥!
轉眼便到了會試出場的日子,羅紹不想再次遇到廖川,就讓焦渭去接的秦玨。
秦玨從貢院出來,回到明遠堂梳洗一番,便來了楊樹胡同,把他寫的時文給羅紹背誦了一遍。
羅紹聽后,心里便打起鼓來。
這篇時文做得太好了些,一早就說過,讓他不要再去爭尖兒,可是他卻做了這樣一篇文章,比他平日里做的那些還要好。
羅紹猶豫一刻,便帶著秦玨去荷花池。
走在路上,羅紹這才想起來自己只是秦玨的未來岳父。
他有些訕訕然,問道:“你可有把時文背給令尊,令尊怎么說?”
秦玨搖頭:“家里沒人過問我的功課。”
羅紹一下子就想起當初秦玨請他指點文章時曾經說過的,自幼他被秦老太爺單獨培養,不許旁人插手,后來少年得志,以至于偌大個秦家,竟然沒人敢指導他的功課。
他搖搖頭,也不知道秦老太爺這樣做,是好還是不好。
沒想到張謹見到羅紹和秦玨來了,竟然一點兒也不操心會試的事情。
羅紹讓秦玨背誦時文,他皺起眉頭,嫌棄地瞪了羅紹一眼:“有什么可背的,小章子閉著眼也比別人強,你當岳父的信不過他嗎?”
羅紹一口濁氣涌上來,猛喝了幾口茶,才讓自己不和這老頭子一般見識。
見過挑撥離間的,可沒見過這樣挑撥離間的。
秦玨見了,連忙親手給羅紹倒了茶,又和小僮要了一碟果子,端到羅紹面前,這才對已經瞪起眼睛來的張謹道:“您還是聽我背一遍吧,看看立題破題有沒有毛病。世叔和我從楊樹胡同過來,就是要背給您聽的,您兩句話就把我打發了,這算怎么回事?”
張謹聞言眉頭動了動,滿臉不高興,甕聲甕氣地道:“背一遍給我聽聽吧。”
羅紹松了口氣,不禁想起張氏告訴他的事情,方才秦玨說的那番話委實不客氣,如果是他這個做女婿的說出來,這老頭說不定又要動用齊眉棍,可秦玨說出來效果卻不一樣,雖然還是不樂意,但卻不再拒絕了。
可當秦玨背完一遍,張謹卻把頭搖成撥郎鼓。
“不好不好,你只要能考個兩榜進士就行了,拔什么頭籌?想要出類拔萃?你還沒有底蘊。”
羅紹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岳父是大周朝少有的能在文人和名臣兩個角色中自由轉換,相輔相成的,他既然這樣說,那和自己想的是對上了。
“玉章,我是讓你不要太收斂,那是擔心你考不中,可是你這篇文章一出,以后可如何是好。”羅紹嘆了口氣。
秦玨沒想到他們翁婿這次竟然一個鼻孔出氣了,他看看羅紹,又看看張謹,這才說道:“我倒是沒想別的,只想給惜惜考個會元回來。至于以后的前程,不是還有殿試嗎?殿試時皇帝應該不會點我進三甲的。”
當了會元卻不入三甲?
年輕人啊,什么都敢做!
羅紹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