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前腳進了都察院,后腳就陪著秦玨一起出來。
秦玨讓官轎回去,他改坐馬車。
朝廷的禁馬令取消了,但是只限五品以上官宦之家方可飼養馬匹。
不過這規矩也只是在北直隸管用,早在禁馬令沒有廢除時,揚州商賈家的馬車便是個頂個的華美。
秦玨沒回九芝胡同,而是去了帽沿胡同。
早有跟車小廝先行一步去送信,他到的時候,秦瑛已經站在胡同外面等著他。
秦玨拉開車簾,對秦瑛道:“上車。”
秦瑛穿著大紅緙絲直裰,綰著赤金鯉魚簪,光彩奪目花團錦簇。
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被身上的衣裳給映的,秦瑛的兩頰緋紅,額頭上也有一層薄汗。
秦玨瞥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穿得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樣,要哪樣?”
秦瑛咧開的嘴就合不上了,這是我學著你的打扮做的衣裳,一直沒有舍得穿,今天才是第一次上身,怎么就變成螃蟹了?還是煮熟的?你分明也這樣穿過好吧。
腹誹而已,他不敢說出來。好一會兒才訕訕地道:“要不我回去換一件......”
秦玨冷哼了一聲,道:“你有換衣裳的功夫,我的話也說完了。”
秦瑛閉嘴,正襟危坐,恭恭敬敬聽秦玨說話,眼珠子卻往馬車外面瞅了瞅,這會子還不是下衙的時候,胡同口沒有什么人,若是秦玨一言不合,把他從馬車里扔出去,應該不會被人看到,也不算丟臉。
“秦瑯最近有沒有和家里聯系?”秦玨問道。
“沒有”,看到秦玨質疑的眼神,秦瑛想了想,腦袋搖了搖,“沒有,肯定沒有,我爹前幾天還罵過他。”
自從致仕以后,秦牧的脾氣就很不好,有一次還險些打死一個通房,多虧帽沿胡同的宅子小,那通房的慘叫聲驚動了秦玲,秦玲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帶著一堆人過去,那通房才算是撿了條性命,可也在床上躺了十幾天。
至于秦瑛,那更是三天兩頭挨罵,就連大歸回來的秦玲也沒少受著。
帽沿胡同的這些事早就經由何氏告訴了羅錦言,羅錦言沒有放在心上,因為秦牧謙謙君子的面目后面是什么德行,她早從蘭姨娘口中已經知道了。
何氏卻很好奇,她著實不明白那通房犯了什么錯,才讓她公公那樣生氣的。
此時秦玨聽了秦瑛的話后,也沒有吃驚,他問道:“哦?二叔父為什么要罵他?”
秦玨口中的他是指秦瑯。
秦瑛有些無奈,道:“四皇子做了副總監修,我爹做過他的師傅,大伯父又是副總裁,很多想要參與編書的士子就求到我爹這里,剛好有一位曾經做過香河縣丞的,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任期已滿卻還沒能補上缺,便也求到我爹這里,二哥出事時,那人剛好就在香河,那人走后,我爹就發了脾氣,把二哥罵得狗血噴頭。大哥您想啊,如果我二哥和家里聯系過,我爹肯定不是罵罵這么簡單了。”
秦玨點點頭,對秦瑛道:“下一科還要再過兩年,你不用急于一時,平時多到外面走走,總在家里待著,外面的人會以為你沒在京城。”
秦瑛怔了怔,大哥什么時候轉性了?忘記小時候打架的事了?
還有,他有那么重要嗎?自從父親致仕,母親去家庵后,他確實很少再出門,不過京城里的人也不會在意吧,秦家玉字輩那么多堂兄弟、從兄弟,誰還會注意他啊,他在不在京城也無所謂吧。
想到這里,秦瑛有些傷感,他都快要忘了,他曾經是大名鼎鼎的秦三公子。
“大哥,您都出仕了,我總不能跟在您身邊吧......”
他一直都想跟著秦玨,可是秦玨不待見他。
“我說了讓你跟著我了嗎?我只是說讓你不要總在家里,要出來走走,這樣吧,聽說翰林院編書的地方不夠用,下個月要搬到潭柘寺的后山上,你也去吧。”
此次編撰《同德大成》,除了秦燁掛了個副總裁的頭銜以外,秦家還有五名子弟參于編書,再加上秦瑛就是六個人,秦玨既然能讓他去,那就是有把握的事情。
秦瑛大喜過望,《同德大成》是千秋功業,就連自視過高的江南學子們,也為了一個名額明爭暗斗。一來是為了好名聲,二來也是能有機會博覽群書。
“大哥,您真的讓我去?”秦瑛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有這種好事,秦玨也是應該給秦珈啊,怎么就能輪到他了?
秦玨實在懶得再看他了,白白遺傳了二叔父的好相貌,可這傻勁卻隨了吳氏,難怪讓人賣了他還不知道。
“哪來這么多廢話,你就記著,不要再穿得像螃蟹就行了,下車!”
秦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下車的,是被踢下來的,還是他自己下來的?他統統不記得,他的大腦還停留在能去編書這上面。
他在胡同口轉了兩個圈兒,這才平靜下來。
秦玨怎么會抬舉他了?
忘了小時候的事?
忘了母親給他找小戶女的事?
忘了父親是如何對他的?
不,秦玨最記仇了,他肯定不會忘的。
難道是何氏的功勞?
對,就是何氏,何氏三天兩頭去明遠堂,他雖沒有親眼看到,從何氏每天的笑容里,他也能猜到羅錦言一定對何氏不錯,否則何氏不會這么喜歡去明遠堂。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決定以后對何氏好一點。
他想到何氏,就看到了何氏的轎子,跟轎婆子看到他,立刻告訴了轎子里的何氏。
何氏立刻讓人把轎子停下,她麻利地下了轎子,小跑著來到他身邊。
“三爺,你來接我了?哎呀,你冷不冷,墨香呢?他怎么沒跟著服侍?哎呀,你這是等了多久了,累了吧,要不你到轎子里歇會兒吧?”
“三爺,你對我真好,我娘每次從外面回來,我爹也是到胡同外面接她,我娘要是知道你對我這么好,她一定很高興。”
“哎呀,難怪大堂嫂說我是個福的,我是真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