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在榆林住的是一座五進的宅子,他的人還沒到榆林,這宅子便買下來了。原是西安永昌號大掌柜王奎的產業,由這邊的分號掌柜黃三代管,聽說驍勇侯世子要在榆林買宅子,黃三便找到驍勇侯府派來打前站的人,以五百兩銀子的價格把這座宅子賣了出去。
五百兩銀子在京城連座一進小院也買不了,就是在榆林,這也像是白撿一樣,何況王大掌柜是連同屋子里的家什擺設、仆婦、花匠,就連馬倌也有兩個。
家什是京城里時興的黑漆鏍鈿,擺設里有整套的琺瑯彩、老窯的花瓠、整塊玉石雕刻的盆景。
所以沈硯在這宅子里住下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讓人去西安打聽永昌號的事。
永昌號在西安很有名,東家是江南的馮家,只是馮家人幾乎沒有來過,永昌號的大小事宜都由大掌柜王奎全權負責。
沈硯聽得直撇嘴,江南來的人能在西安站住腳倒也不難,可若是開上這樣一大間商號,在西安乃至整個陜西都是響當當的名頭,你說你們沒有靠山,誰信!
沈硯派了幾個人去挖消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打聽出,馮家也是替人辦事,馮家上面還有東家。
永昌號的真正東家就是趙宥。
瑞郡王只是藩王,沒有圣旨,郡王府的人連平涼城都不能走出去,更別說要在平涼之外開上永昌號這樣的大商號了。
沈硯確認這個消息后,特意把黃三叫過來,要了一萬兩銀子的安家費。
世子爺要在榆林安家了,找你要銀子是給你面子。
黃三二話不說,第二天就給沈硯送來一萬兩現銀。
此時,沈硯翹著二郎腿坐在羅漢床上,看著手里的信。
這封信是秦玨寫給他的,他看得差點跳起來。
秦瑯在瑞王府!
他努力回憶記憶中的秦瑯。
只記得秦瑯和秦瑛長得一模一樣,他分不清哪個是哪個,還是羅錦言會生,生下龍鳳胎,也不用讓他這個做伯父的認不清。
沈硯這時才發現一件事,他好像壓根就不認識秦瑯。
除非是秦瑯和秦瑛同時出現,否則他會認為那個人是秦瑛。
所以他才不記得關于秦瑯的任何事,每一次長著這張臉的人在他面前晃蕩,他都認為那就是秦瑛。
真是可笑。
他和秦玨做了十幾年的好兄弟,可他卻不認識秦玨的弟弟。
不過這世上怎會有這種人呢?毫無存在感,完全像是透明的。
沈硯搖搖頭,再搖搖頭。
還好秦玨從小不著家,否則家里有這樣一個人,那多可怕?
他拿著這封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秦玨讓他暫時不要動秦瑯,也不要說破,別的事,他想做什么都行。
秦玨是怕他遇到秦瑯,說出秦瑯是秦家子弟的事吧。
秦玨這小子,這是要干嘛?
不過肯定是損人利己的好事,好事。
他叫過幕僚胡斌,道:“你放出消息,就說我要辦一場秋狩,再帶人去找個適合秋狩的地方,要把這消息傳出去,傳得越遠越好。”
胡斌在驍勇侯身邊十多年,做事一向穩妥。沒過幾天,榆林但凡有頭有臉的,都知道沈世子要秋狩。
為什么要秋狩呢?因為每年這個時候,沈世子都要陪著皇帝秋狩,今年來到榆林這種小地方,沈世子手癢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別看榆林遠離京城,可是也知道秋狩是怎么回事。
更知道勛貴子弟們就是靠著秋狩在皇帝面前展露頭角,給自己爭前程。
沈硯是皇親,他的生母是皇帝的親侄女,他的祖母是皇帝的表妹,他的妻子是皇帝的侄孫女。
榆林除了他也沒有別的皇親,可是想來參加秋狩的大有人在。
不到五天,想方設法托關系來求請帖的,差點踩斷了門檻。
沈硯就羨慕起秦玨來了。羅錦言三天兩頭辦宴會,后宅女眷的事,秦玨根本不用管。
可是他的宅子里現在就缺這樣一個人。
趙明華留在京城,就算她跟著來了,也沒有羅錦言那兩下子。
年紀太小,又長在慶郡王府那個爛地方,總要歷練幾年才行。
可是現在該怎么辦呢?
沈硯絞盡腦汁,還是沒有主意。
他只好把這件事交給幕僚,讓他們去想辦法。
可是幕僚們聽說后,只是哈哈一笑,胡斌道:“世子爺這就不知道了,西北這邊的女子,在性情上和京城的大戶千金頗有不同,更沒有那么矯情。在京城要給女眷下請帖,必須要由自家的夫人、太太、小姐出面才行,可在這邊就沒有那么多繁文末節,您只需以沈府的名義下帖子,請來參加秋狩的大人和公子哥攜帶家眷一起前來就行了,到時再請一位有身份的太太幫忙接待,就不算失禮。”
沈硯一聽,立刻來了精神。
榆林素有小京城之稱,繁華程度不遜西安,西安流行的衣裳首飾,在榆林都能買到,京城里流行的式樣,不到三個月便能傳到榆林。
沒過幾天,榆林幾家有名的衣裳鋪子和銀樓,全都應接不暇。朝廷取消了禁馬令,京城里的女眷們今年流行能騎馬的裙子,因此,榆林城里最負盛名的柳裳記里都是來定這種裙子的。
“張四娘子,秋狩那天你也去嗎?”
“是啊,我爹和我兩個哥哥都去,我和三姐跟著一起去。”
“你家三娘子也去?她不是最心善,看到打獵就害怕嗎?該不會是為了看看沈世子的?”
“切,你別笑話我三姐,你難道不是?”
一個不滿,另一個就咯咯地笑起來。
“唉,可惜沈世子已經成親了。”
“他就是不成親,也輪不到咱們,所以啊,管他是不是成親了,咱們也就是過過眼癮,看上一眼,還不是都一樣。難道還想進驍勇侯府做妾嗎?”
這里是柳裳記接待太太小姐們的地方,單獨的屋子,有裁縫婆子單獨在這里量身,兩個小姑娘低聲說笑,誰也沒有留意有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悄悄進來,又悄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