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繩索無聲無息地從屋頂垂落,準確無誤地套在了屋內人的脖子上。
活生生的人突然被繩索套住,本能地使勁掙扎,那繩索卻越掙越緊,這不是普通的繩索,這是牛皮繩,索扣精巧,收放自如,不像是臨時找來的,倒似是專門練就的一套技藝。
終于,被繩索套住的人沒有了力氣,他掙扎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無力,直至再也無力掙脫。
屋頂的人顯然很有經驗,看看火候已到,便收起繩索,那繩索在半空中擰個圈兒,就不可思議地在死人的脖頸上脫了下來,迅速縮回,隱沒在屋頂。
秦玨從書案下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個人,那人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衣衫,梳著同樣的發髻,只是死色青白,舌頭已經吐出來了,死狀極是可怖。
秦玨看了一眼,就把眼睛移開,對從柜子里、書架后出來的兩個護衛道:“給他換回自己的衣衫,扔到潭柘寺外的那個水潭里,水潭已經結冰了,正好。”
這兩個護衛都是秦老太爺為秦玨養的死士,和若谷一樣,都是幾歲時便開始培養,訓練有素,行事自有章法,兩人說聲“是”,一個人手腳麻利地把那人的舌頭塞回嘴里,另一個手很快拿了只細長嘴大壺進來,大壺的長嘴上有根不知是什么做的細管子,他把管子順著死人的喉嚨塞進去,將整整一壺水灌進死人的肚子里。
兩個人這才把那人小心翼翼裝進麻袋,生怕不小心把他肚子里的水給擠出來,他們穿著夜行衣,就連麻袋外面也套著黑色布袋,兩個人走出書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他們收拾死人時,秦玨已經捂著鼻子躲進里面那間小屋,那里有張木床,是秦燁小憩時用的。
惜惜有了身孕,他可不想沾上死人的氣息,那樣對惜惜和孩子都不好。
就在他聽到屋頂的動靜之后,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個早已被封了啞穴的人從書案下提出來,飛快地放到椅子上,而他自己則像泥鰍似的滑進書案下面,目睹了這場殺人的過程。
次日一大早,有尖利的喊叫聲從楚茨園里傳出來,繼而又是一片死寂。一刻鐘后,秦玨便步履匆忙地趕到了楚茨園,也不過片刻,他便從楚茨園里出來,有個小廝和他說話,還被他一腳踢飛。
秦玨剛剛回到明遠堂,還沒有來得及把昨夜的事情告訴羅錦言,昨晚派出去的人便回來了,若谷也從三河趕了回來。
若谷帶回來的消息,和秦玨猜測的一樣,一圍的弟媳婦和一雙兒女,在過年之前就不見了,生死未卜。
若谷問過鄰居,都說那女人自從丈夫死后,就神經兮兮,常常念經,也不知是信佛還是信道。
若谷去過縣衙,和之前調查的一樣,一圍來報案,當天下午就來削案,說是人已經回來了。
秦玨在松濤軒里待了足足兩個時辰,才重又回到含翠軒,早上羅錦言看到他平安回來,已經放下心來,這會兒正和夏至拿著幾件小孩的衣裳在說話,眉眼彎彎,很開心的樣子。
看到秦玨回來了,夏至便收了那幾件衣裳,吩咐小丫鬟們上了茶,便全都退了出去。
秦玨沒有看到豫哥兒,問道:“豫哥兒呢?”
羅錦言道:“你不是把那張弓給了他嗎,他一大早就去練功了,說是要早日拉開那張弓。”
彭師傅過年回家了,豫哥兒就是自己去練功的。
秦玨哼了一聲,道:“他對舞刀弄棒倒是上心,大年初一的時候,幾位長輩還把他帶到天心閣的最高處告訴他,整個天心閣的書,都能讓他隨時來看,我怎么也沒見他去讀書認字呢?”
羅錦言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是啊,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讓他讀書就說頭暈眼花,反正不是隨我。”
秦玨怔了怔,訕訕地道:“他不愛讀書也就算了,不讀就是了,可他寫的字就像狗爬的一樣,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已經能寫得”
他忽然想起他五歲的時候,好像每天玩得沒有時間寫字,便硬生生地岔開話題,對羅錦言道:“夏至拿的小衣裳是給肚子里這個的?”
羅錦言強忍著笑,摸摸他的臉頰,道:“是啊,也只縫了幾件而已,哥哥姐姐的舊衣裳還有好多。”
秦玨道:“多做幾件,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孩子,哪能讓他撿舊衣裳穿。”
羅錦言笑道:“舊衣裳穿著舒服,就是新衣裳,也要用手揉軟了,再給孩子穿。”
秦玨見她目光溫柔,顯然心情很好,有些不想把那些腌臜事告訴她,影響她的好心情,便從炕桌上的水晶碟子里捏起一顆棗子,喂給羅錦言吃。
羅錦言把棗子吃了,笑盈盈地看著他,清亮的眼眸就像是山林中的清泉,純凈明亮。
“玉章,別把我當成膽小的兔子,再說兔子兇起來也很厲害的,你看霸天。”
他們家的霸天都快要成精了。
秦玨又被老婆說中了心思,索性攬她入懷,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你這個兔子精,好,乖乖的別動,聽我講故事。”
昨天晚上,楚茨園外的護衛們并沒有盡職盡責,他們顯然沒把里面的秦大老爺放在眼里,本來就是,秦大老爺年過半百,又是一介書生,還能在他們手里跑了不成?
于是,天黑以后,有人跑過來告訴他們,說是大爺已經回內院了,他們立刻就松懈下來,有聊天的,有掏出隨身帶的小酒暖身子的,還有的索性說是出恭,其實躲到沒人的地方打小牌了。
待到那位梁上君子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秦大老爺”勒死之后,就有幾個輕功不錯的護衛悄悄跟隨他而去。
這人在外面還有同伴,兩人身形飄忽,很快便消失不見,好在跟蹤他們的人,都是從小訓練的暗衛,自有一套追蹤手段,這兩人兜了一個大圈子。便去了翠花胡同,在一戶暗門子里待了大半夜,天亮以后,城門剛開,他們便出城去了。
第一拔追蹤的人已經回來報信,另有一撥人跟隨他們出城。
羅錦言正想問問死了的是誰,外面傳來竹喧的聲音,秦玨沉聲道:“進來吧。”
羅錦言連忙從秦玨懷里坐起來,正襟危坐。
竹喧進來見了禮,便對秦玨道:“大爺,剛剛從潭柘寺傳來的消息,有一位從江南來的才子,叫路白云的,一夜沒有回去,今天早上在潭柘寺外的水潭里發現了他,那水潭結了冰,這位路學子可能是到冰上玩了,掉到冰窟窿里了,唉,潭柘寺里編書的學子們都說,咱家大老爺對他很是看重,常與他談論學問,大家還以為他從此就能平步青云,沒想到卻這么死了,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