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誰給豫哥兒做西席?自從豫哥兒三歲時,由羅紹開蒙以后,這件事便擺上了議事日程。原本是想等到豫哥兒七八歲以后,再正式請西席,可是秦玨早早地讓豫哥兒去了前院,正式請西席的事也就不能再拖了。
秦燁推薦了兩個人,都是治學嚴謹的老翰林,羅紹也推薦了自己的一位同科,鳳陽先生張謹聽說秦家要請西席,自告奮勇要教導豫哥兒,還私底下送給豫哥兒一套他親手做的紅陶模子,能在泥巴上印出各種圖案。
豫哥兒愛不釋手,帶著小廝們又是挖土又是和泥,不到兩天,明遠堂的白墻上、雕花柱子上,隨處可見沾著泥巴的小孩子手印,秦玨下了早朝才發現,他的官袍上也沾著這樣的爪子印。
不用說,張謹是第一個被秦玨摒棄在外的。
最后,秦玨請了秦老太爺的忘年交,曾在江蘇做過學政的范逸林。范逸林比秦老太爺年輕三十歲,但卻是秦老太爺的座上賓。當年他丁憂三年,起復時正逢霍英查審湖北科考大案,那個案子涉及官員甚多,連帶著江蘇浙江和湖南幾省也受到影響。范逸林做過江蘇學政,丁憂剛滿就被都察院叫去連番審問,雖然最終沒有他的什么事,可是那兩年,凡是與科考有關的官員,無論吏部還是禮部,均是將他們束之高閣,沒再起用。
范家雖然不是鐘鳴鼎盛之家,可也不差他的這點俸祿,范逸林索性拋開一切煩惱,四處游歷去了。十幾年里,他也只回來過三四次而已,早已把仕途放下了。
秦玨曾經記得,秦老太爺說過,如果范逸林能年長幾歲,讓他幫著教導秦玨是最合適的。如今多年過去了,范逸林也已年過半百,秦玨給豫哥兒請西席時便想起秦老太爺當年說過的話,前不久打聽到范逸林回到京城,他便親自登門拜訪,之后又與范逸林見過幾次,最終決定請范逸林給豫哥兒做西席,范逸林初時沒有應允,在來到明遠堂吃了一頓螃蟹宴后,得知這桌酒席不是從外面訂來的,而是明遠堂的廚子一理,他便一口答應下來。
為此,秦玨把羅錦言親得差點背過氣去。
范逸林最愛口腹之欲,尤其喜食螃蟹,他四處游歷,寫過幾篇詠蟹的文章,羅錦言托了李青風,從天津勝芳高價挖來一位擅做螃蟹的廚娘。
豫哥兒并不知道范逸林與秦老太爺的過往,于是他是這樣對葉氏說的:“那位西席一個人吃了半桌子螃蟹,覺得我們家的螃蟹好吃,就說要給我做西席了,葉祖母,您說我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端著一碟子蒸螃蟹去上課啊,如果忘了帶上,他會不會有戒尺打我手心啊。”
他在秦氏族學見過夫子用戒尺打學生手心,記憶深刻。
葉氏駭然,這是哪來的吃貨,一個人吃半桌子螃蟹,也不怕吃壞肚子。
她不是尋常婦人,除了對這人的飯量表示驚詫以外,倒也沒有說什么,既然是玉章特意請來的人,那一定是有些本事的。
豫哥兒見葉氏沒有和他同仇敵愾,很是失望,只好沖著元姐兒拼命眨眼睛。元姐兒剛被母親訓斥,這會兒正扁著小嘴郁悶,看到哥哥向她求助,她便沖著豫哥兒呶呶嘴。
羅錦言瞥見這兩個擠眉弄眼,便道:“你們兩個出去玩吧,祖母和娘還要說會兒話。”
兩人裝模做樣給葉氏和羅錦言行了禮,一轉身便像小鳥出籠似的跑了。
兩人來到院子里,蹲在那座土山前,豫哥兒道:“可惜你沒在明遠堂,否則等到上課的時候,我一定幫你整治那個不愛洗澡的老頭。”
元姐兒道:“他們有爹娘撐腰,一定不怕我們,在他們眼里,我們只是小孩子。”
豫哥兒被小孩子三個字深深刺痛了,秦大少爺住在前院,怎么會是小孩子?
“我們不是小孩子,三月和阿樹才是,我們都是大人了,他們如果像族學里的先生們一樣欺負我們,我們一定要反抗。”
元姐兒點點頭:“我每天都跟著鴻雁練拳腳,你呢?”
“我也跟著彭師傅練武啊,彭師傅還夸獎我呢。我院子里小廝年紀比我大,可沒有一個是我的對手”豫哥兒又得意起來,就連爹爹也夸他了,說他的字雖然寫得像狗爬的,可他的招式卻有板有眼。
“所以我們兩人是高手。”元姐兒說道。
豫哥兒附議:“我們就是高手。”
是啊,他的武功有目共睹,張長春也說他的武功比起江湖上有名的鬼童子還要高。
羅錦言并不知道這兩個小不點兒湊在一起商量出什么鬼主意,總之一定不是什么好主意,她是他們的娘,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
唉,為什么好孩子都是別人家的?
比如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卻能被邱巒另眼相看的錢泓博。
晚上,她偎在秦玨懷里,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先生是請來了,可這兩個還不知會捅什么簍子,別把先生們氣得拂袖離去就好。”
秦玨道:“豫哥兒雖然淘氣,可他小小年紀就懂得疼愛弟弟妹妹,有大哥之風,元姐兒像極了你,又文靜又聰明,這么好的孩子,如果先生們還要拂袖離去,那就是他們無能,到時我們再另尋明師就是了。”
好吧,羅錦言想起來了,秦玨小時候就氣跑過多位先生,所以豫哥兒和元姐兒氣走個把先生,秦玨不認為有何不妥。
羅錦言索性不問他了,九月初一,范逸林住進了明遠堂里一座清雅的小院,開始正式給豫哥兒上課。
元姐兒也由鴻雁領著,去了錢萬那里。
晚上兩邊的消息便全都傳到了含翠軒里,范逸林沒給豫哥兒講課,而是扔給豫哥兒一本書,讓他把認識的字用筆圈出來。
豫哥兒用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那本書上的字一個個圈完,范逸林很滿意,把他夸獎一番,豫哥兒得意洋洋地回了近松軒。